有些惊愕,有些恐慌。它们都不严重,但是让楚天磬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有些心神不宁。
我cao,这里头的问题很大好吗,他可是直接把这个世界当成了一个……不知道怎么说,但是肯定是不真实的东西。所有切实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的人物,虽然活跃生动,可也显得呆板和无趣。
就像他自己的生活一样。
虽然他设定的那些攻都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地方,但是那是就小说本身而言的。就生活来说,无论是叶筠、张医生,还是禽兽爹和西泠,其实都不是一般能看见的——就算看见,那也只是擦肩而过的关系。
而现在那些人就在他的身边出没,他像个忽然搬进了比弗利山庄的土老帽,被周围来来去去的好莱坞巨星和超级大腕炫得头昏眼花。他变得不像是他自己了,就像一个忽然出现在聚光灯下的普通人。
他丑态百出,为这世界平添几句笑料。
我为什么会这个傲慢?他想,像是被泼了一身凉水一样忽然清醒过来。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写了大纲以后就放飞自我,以至于后期完全收不住手的作者。一切都崩了,情节崩了,人设崩了,大纲线条被所有的细节上的小错误腐蚀得四分五裂。
严格来说他犯的错误其实并不算严重,但是千里之提尚且会毁于蚁x_u_e,他有哪里来的信心能把整个故事编造得尽善尽美?
生活不是写小说。生活永远有五花八门的漏洞,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尽量去补足或者无视它,就像你在马路上踱步的时候无视路边跪在地上要钱的乞丐。你不是没有善心,你只是不相信乞丐是真的乞丐,你理所当然地无视那些痛苦和泪水,因为你告诉自己它们都不是真实。
他理所当然地伤害周围的人,因为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切都如他的大纲所说。
道德会约束人,但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的道德去哪里了呢?他肆无忌惮地伤害叶筠,因为他觉得叶筠犯了错,那些不受控制的欲望明明就是他不受控制的自我。
时间渐渐晚了,一个又一个男公关上台,从钢琴演奏到剑道表演,男人们大显身手,博得台下的女人们阵阵欢呼。
楚天磬靠坐在环形的沙发椅上,望着舞台,聚光灯扫过他的时候,人们会觉得他的神情有些苍白和恍惚。
越来越多的视线逐渐从小泽清人转移到他的身上,女人们不得不发现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那就是尽管他的面容比不上小泽清人俊秀清澈,可他微微蹙眉的时候,眉宇间拧起的波澜会让人为之心痛。
“您看上去很难受。”小泽清人低声说。
“你的话非常多。”楚天磬回答他,“你看不出来我不想说话吗?”
“我想您只是看起来不想说话罢了。”
楚天磬嗤笑了一声,他的表情似乎有些讥讽,可灯光一黯,再次亮起的时候,那种讥讽就已经无影无踪,让人怀疑自己只是看到了一场幻觉。
“……我觉得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忽然说,“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可能犯了很大的错。这个错误还没有严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但是这个错误并不是出自我的本意——算了,我和你说什么?你根本就听不懂。”
“您说您犯了错,但您好像只是懊恼错误本身。您痛恨自己犯错,但是您没有提起您犯错之后导致的后果。”小泽清人说,“这很奇怪。您不像是那么傲慢的人。”
“我本来就不是。”
“但您在自己的领域有绝对的信心,现在您发现您的信心让您犯了错?”
楚天磬偏过头看了看小泽清人,忽然说:“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是您一开始想起来的人。”小泽清人说。
他没有抬头,静静地坐着,但好像对自己的话无比笃定。
楚天磬默认了。
“但是你们还是有不同的地方。”他紧接着说,“如果是他……现在大概已经开始给我灌输一些洗脑的话了吧。他总想着要控制我的思想。他听我的话,要我降低警惕,然后他的那些变态的、神经质的理念就可以控制我了,就像他控制那些他可以利用的人。”
“他利用了您吗?”
当然了!楚天磬想,当然了!
他迷恋施与别人疼痛和掌控别人,他也迷恋被人施与疼痛和被人掌控,在无法做到前者的时候,他利用我来达成后者。他听从我的吩咐,在我面前假扮小猫,然后他激怒我,挑逗我,引诱我,让我惩罚他,以达成他的目的。
张医生不需要别的东西……他无所谓更多的权势和财富,他不是那么有野心的人,不然他就不会选择成为一个医生。他只需要一定的权势和财富来保证自己的生活和安全,一旦这个需求得到满足,他就会去寻求他真正需要的东西。
“……但我不知道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楚天磬喃喃道,他想不通张医生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东西。
这段时间里他想通的事情多到让他的大脑爆炸。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无视了那些真相那么久,就像他些小黄文的时候总是很难自己找出自己的错字一样。
你粗略地看过了你写过的东西,看得很快因为那就是你自己写的,你知道前因后果甚至事情最后的发展,你手里握着大纲,所以不在乎所有的细枝末节。
人们很难发现自己犯过的错。
灯光熄灭了,因为最后一个上台的男公关已经完成了表演。大厅中的灯亮起来,将一起都照得宛如白昼。
横山英子和一群女人们嘻嘻哈哈地走向了楚天磬。
“您终于玩够了吗,英子小姐?”迎接他的是楚天磬和小泽清人的两张笑脸,这句话是楚天磬说的,他的语调中带着调侃。
“嗨嗨,差不多而已啦。”横山英子说。
他踉踉跄跄的走过来,浑身酒气,然后仰头看着楚天磬,面上如桃花瓣一般染着红晕,眼线衬托得他的双眼妩媚而狭长,“玩的开心吗,楚君?”
还不等楚天磬回答,小泽清人就轻轻地笑起来:“英子小姐这么问真让我难过啊。您还不相信我吗?楚君在这里非常开心。”
临别的时候小泽清人从胸口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了楚天磬,深深地鞠躬道:“楚君!请您慢走。不要忘记小泽在这里等您。”
他轻轻的,有些哀婉的语气让楚天磬觉得身上不得劲。
不过小泽清人说话就是这种语调,所以也还好。他默不作声地接过了小泽清人的名片。
西泠发消息说他在楼下,临别的时候,楚天磬回头望了一眼,小泽清人双手交叠着垂落在身前,一直目送着他远去。楚天磬一点也不怀疑小泽清人会这么望着他离开的路,直到他消失在尽头。
他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但是那种毛骨悚然和张医生带给他的恐惧不同。张医生带来的恐惧是美式的恐惧,鲜血淋漓,惊险刺激,而小泽清人的恐惧是日式的,压抑、幽静,像是落水后被水中的藤蔓缠紧。
楚天磬没有继续想下去,他和横山英子在门口分别,然后坐上了西泠开来的车。
回到宾馆他才发现他把横山英子为他准备的宫廷男装穿了回来,而他去的时候穿的那一身西装则被落在了大楼中。
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他想,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就将自己塞进了被子里。
另一边,小泽清人回到了更衣室,才发现自己的休息室中多了一个纸袋。他有些惊讶,但也没有特别惊讶,能够接到今晚的变装晚会邀请的都是公关们的熟客,可能是某个客人留在这里的……根据今晚的情况,最有可能做出这件事的就是横山英子。
他坐下来,打开纸袋,一套黑色的西装被叠好了放在里面。
这时候他才真的有些惊讶了,作为礼物来说无疑这套西装是不合格的,因为它们明显被人穿过。他拉开袋子,从中取出西装抖开,发现这套西装似乎是属于楚天磬的。
他握着西装的肩膀,仿佛正握着楚天磬的肩膀。他知道这一定是楚天磬的西装,因为他完全可以想象出这套西装穿在他身上的时候是有多挺括和合体。
“英子真是……”他有些困扰地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就舒展着眉微笑起来。
下次有机会再交给楚君吧。
要回国的那一天,日本分公司为楚天磬开了一场欢送大会,因为在日本的期间没怎么和日本的员工仔细交流,大家都表现的有些拘谨。楚天磬反正无所谓,他能说什么呢?他不爱吃日料,而欢送他的大会上几乎全都是日料,他要特地先吃一点炸j-i之类的东西,才能保证自己晚上不会饿。
他走的时候是个晴天,非常适合飞行的好天气。在飞机上和西泠一起度过了默默无声的一个多小时之后,他们降落在机场。
楚天磬刚一打开手机,就收到了无数条来自便宜弟弟的短信,每一条都在说“到了吗?”“到了请回。”,那股子欢兴雀跃迫不及待简直透过屏幕扑面而来,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回信息告诉了便宜弟弟他在哪里。
因为去的时候就是轻装简行,回来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带着什么行李。手上那个小小的手提箱就是他们带走和带回的所有东西。他们穿过人群和拥挤,走到机场的停车场,毫不费力地看见了正踮着脚张望的便宜弟弟。
“哥!”看到他之后,便宜弟弟眼前一亮,兴奋地冲他挥手,“在这里!”
楚天磬看过去,神色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他就露出了若无其事的笑容,带着西泠穿过人情,走向了便宜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