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四郎冷笑:“‘才’十四岁,就敢做出这种事!这人长大了怕是要反到天上去了!”
许平不敢答言,许四郎说:“快点!天黑前追上他们!”
废弃的农舍外没有岔路,只有这么一条路,不用家丁辨认,马队就继续行进了。
许四郎一路频频加鞭,马的嘴边都吐出了白沫。
临近傍晚,领路的家丁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城镇说:“看蹄印,他们往那里去了。”
许四郎对身边一个家丁说:“你带着几个人,持我父的公文进城拜见官衙,让他们马上派人守了城门,严查有孩子同行的少年人,今天也许天晚了,明日搜城!”
那个家丁应了,叫了四五个人,一同骑马往城中去了,许四郎对余下的人说:“随我绕城一周,注意骑马的行人!”
大家从上午出了府,一直不停地奔骑,此时已经十分疲惫,但是许四郎却依然精力充沛,一点都没有懈怠的样子。众人应了一声,就跟着许四郎绕着城跑。在西南的官道上,他们看到了一辆马车,前后有五六匹马,目测离城门两里路,该是才出城不久。
许四郎一指,许府的二十多骑就向马车奔去。
赶着车的洪老大耳听着马蹄声向他们过来了,微扭头对马车内说:“快给他穿上衣服。”然后对前后的镖师说:“你们都少说话!”镖师们零星答应,洪老大对骑在他身后侧的洪虎说:“尤其是你!不许开口!”
洪虎不高兴地说:“好吧。”
一会儿,许府的马队就到了他们旁边,一个家丁骑马挡住了去路,大声说道:“我等乃是为官府办案,追拿逃犯!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洪老大提着缰绳行了一礼:“官爷有请,我们是镖师,要往西南去。”
一个家丁下了马,挨个看了他们骑的马,又到马车后面看了看印记,对许四郎摇了下头。
许四郎示意了下马车,拦路的家丁问道:“车内何人?”
洪老大说:“是我们要护送去西南的一位孕妇,她的郎君要带她回乡。”
许四郎终于亲自开口:“你们要去何处乡里?为何要带个孕妇赶路?”
洪老大说:“我可以告诉你我们要去的地方,至于为何,你要问我们的雇主。”他说了一个地名,扭头对车内说:“公子,有人问你为何要此时去西南。”
曹郎中在车内语气里带了不耐烦说:“我养父去世,他的儿子们要了房产田地,逼我夫妇离开,我还能如何?西南那边是我的本家,也许还有亲戚能投靠。”这是发生在他生活里的事,虽然说到“夫妇”他有些虚音儿,但总体很流畅。
许四郎骑马到了车边,说道:“我要看一下!”
洪老大震惊的表情:“您要看谁?”
许四郎咬牙说:“我要看看车内是否藏了逃犯!”
洪老大迟疑:“这个……”
许四郎不由分说,用马鞭一下挑起了车帘。车内,一个头包着布巾的“女子”侧身躺着,肚子很大,旁边的一个青年马上扑到车门处,大声说:“你们要干什么?!这是我媳妇!她一直不舒服,刚刚吃了药睡了……”他说这话,脸腾地就红了,急得两眼含泪。
许四郎见这种窘迫不似作假,但是那个孕妇的模样,他没看太清楚。其实就是看清,他照样没把握——他对四房那个嫡子没什么印象,具体什么眉眼,他真不敢说。他扭头对许平喝道:“你来!认认!”
许平这叫气!许四郎这语气就跟对个仆从说话一样!他骑着马过来,许四郎不由分说,再次用马鞭掀起了车帘。车门口的青年张开手:“你们不能这样!你们好无礼!我浑家正在睡觉!”
许四郎喝道:“滚一边去!别找死!”
洪老大转身劝着:“公子啊,忍忍吧。”可是说话间,他的右手放在大腿上,与腰间的刀柄只半尺远——这个青年明显是领头的,要动手就先除了他!可是真那样,大家就成了逃犯,有家难回了……洪老大沉住气,准备等到对方真的识破了再动手。
几个镖师也骑马往前凑,小声嘀咕着:“怎么一定要看孕妇呢?”“就是,人家是个小娘子……”
许四郎对许平一甩头:“你下马!上车去好好看看!”
许平心道你都不知道十五弟长什么样子吗?而且,十五弟是个男的,这是个孕妇!有什么可看的?!但是他不敢违背许四郎,下了马,攀上车辕,看向车内:孕妇的头巾盖住了眉毛,脸色蜡黄,嘴唇中间有些殷红,让嘴看起来如樱桃小口,脸边是两缕头发,脸庞显得窄小清秀。许平理解了许四郎的没把握——这的确像是个女子的面庞,只可惜他是十五弟。
许四郎也皱眉看着那张脸——认不出来,只能问许平道:“是不是?!”
你是在审犯人吗?许平余光看见车老大的手离刀把那么近,眨眼就能抽出刀,而自己正好在他的右手边……既然这是十五弟,那么周围的人必然全是共犯!一个个的,都有武器!他已经被十五弟指着脖子前后胁迫过两次,十五弟没下狠手,但是这个车老大可是一副凶样……
许平实在不想冒险了——他摇头:“不是。”
许四郎扭头看许平:“你看仔细了?!”
许平点头,挺直了身体:“不是他。”
许四郎看了看家丁们——因为觉得四房的人都是废物,他带的全是长房培养出来的手下,不知道有谁熟悉四房的嫡子。他问道:“你们谁能认出那个人?”
许平原来还想着,如果离开些,等自己脱离了危险位置,可以再告诉许四郎马车里的人可疑,但是此时间见许四郎如此不信任自己,问了自己又去问别人,心中真巴不得许四郎抓不到十五弟,回去弄个没脸!他下了马车,又上了马,勒转马头,说道:“既然四哥不信我,那我还在这里干嘛?四哥好自为之吧!”踢马往队伍后面走,想着是不是就此回京,老婆孩子热炕头……又能避开一场混战。
许四郎喝道:“你给我站住!”
许平还是怕许四郎,停了马,但是不回头——表示不乐意搭理人!……一会儿他们打起来了,自己逃走也容易些。
许四郎见许平被喝停,心中鄙夷,再次看向家丁们,等着有人上来再看一眼。
但是众人都在马上没有动。
早上许平转述许远的口头威胁时,明白那些是要命的话,自然是避开众人告诉了父亲。他父亲许俭如都不敢直接告诉大哥,还拉了许平去当传坏消息的人。当朝相爷许温如虽然没有被那些话吓住,可也不会广而告之,只对许四郎一人讲述了为何要除去许十五这个叛逆,还叮嘱了许四郎,对许府家丁们却绝不能透露这个原因。
至于见面就要找机会杀了许十五,这事更得保密,不能让外人知道许府自己杀了四房的嫡子——这是乱起萧墙的架势,会引人猜疑和指摘。
许四郎明了这些考虑,准备亲自下手杀了许十五,可要做出个失手的样子!家丁们就是帮着围堵捉拿,他可不乐意见仆从们上前杀个许府的子弟。如果真有人那么做,这个人也得赶快除掉!
于是,许四郎自然对家丁们说,四房的许十五忤逆长辈,竟然带了逆贼的孩子逃跑,要去追回来好好教训!还命令家丁们见到了许十五要先稳住他,劝说他回府不成,就要制住他。
他这么说,家丁们就这么听着呗,至于相信不相信,那就另说着了。
下人们自有自己的渠道得到消息:前一日目睹许十五打斗和离开的人都受伤走不动路了,许平带着回城的两个人自然是许十五离开后才跑到现场的。他们没听见许十五怎么威胁许平,倒是听伤员们讲了许十五的剑术是如何迅捷,尤其是那些武功高的家丁,更是将许十五的武功说得只能天上见,绝无地上有!他们是败在了天才的手下!至于许十五为何发作,那是因府中有人要他命。那个人是谁,都不用猜了!有人亲口说是四房主母,话说不是亲娘……可怜……谁能想到……这下……等等。
他们回到府里,除了向主人们说了自己的见闻,也忍不住把这些议论都八卦给了相识的家丁和婆子丫鬟们。
这可是非常重要的消息!只一个时辰,许府的几百下人就都知道了——原来四房的嫡子许十五并非是个废物点心,人家的武功十分高强!以一敌众,一口茶的功夫就将府中十多个……二十多个……有人说三十多!……高手全刺伤在地!以前真小看了他!
前一日在厨房见十五公子拔剑的好几个厨娘婆子都积极地添加了彩蛋:十五公子那个气势!可了不得!他一过来我浑身就不得劲!不止!我手脚都木了!我递给了他东西,然后就发抖啊!回去歇了半天才缓过气来!这就是人说的剑气?杀气!哎呀!得感谢十五公子的不杀之恩哪!上天保佑,我昨天逃了一命!你还别说,十五公子这么厉害,日后可是要发达了吧?……
不久,大家就知道许四郎要带人出府去追许十五。人们的看法都倾向于:有这么个能干的子弟,别说四房,许家怎么能放弃?自然一定要追回来啦!
所以现在跟着许四郎的人中,许多人觉得虽然许四郎催命一样赶路,好像很严厉的样子——他经常是那个凶狠的表情,过去也不是没见过,似乎想抓住四房的嫡子狠揍一顿,可实际上该是许相爷不想浪费了这个罕见的人才,让许四郎尽快追回许十五,好委以重任!许四郎这么气愤可能有点小嫉妒:毕竟谁都知道许家急需武将,好容易有了个根正苗红的后代,正好可以马上送到边关上去,弄不好许十五会成一军统帅,风头日后可能会赶超许四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