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兄长的主意还是对的,锻炼好身体,日后远走。秦惟会讲汉语,也许能带着哥哥跑到汉人那边去……那也不安全,万一碰上个仇视胡人的汉人……那就往欧洲那边去?可是路途艰辛,九死一生,关键那边的日子也不好过……
照秦惟粗浅的文史知识来看,很长一段时间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就是中国的江南地区。天天洗澡爱干净的希腊罗马文明衰落后,欧洲许多人穿着臭烘烘的兽皮,浑身长虱子,拿着刀子吃生r_ou_……而江南的人们绫罗绸缎,用细竹筷文雅地夹起一片菜叶或者r_ou_块悠闲地咀嚼,喝些名为香茶的饮料,还有闲心写了许多伤春感秋的诗词歌赋……
幸亏古时通信不发达,不然汉文化不仅会被周围的少数民族攻击,也会招来其他地区的妒忌!
秦惟胡思乱想,不知道是不是饿的,越想越没心气儿。他过去基本是个享乐主义者,援藏虽然辛苦,可知道只有一年,为了理想咬咬牙就过去了。但如今在这贫苦之地,想不出挣脱的方法,他心情沮丧,懒虫发作,恨不能死了算了,再投胎回去做个汉人,要到江南那边去才好……
门帘一掀,石路又进来了,从怀里拿出一个水袋,递个秦惟:“我捂了会儿。”
秦惟缓缓起身,接过水袋,表面上有一层体温,但片刻后就凉了,他早就渴了,慢慢地小口喝水。好在他这副身体的下水已经习惯了寒凉,没让他觉得胃疼。喝了水,秦惟将水袋还给石路,石路又给了他半块饼,说道:“我从别人那里拿的。”
秦惟前世是个医生,和人握下手都得用肥皂洗手,现在见这块饼有点黑,不知被多少人拿过,心中暗叹,可还是接了过来,咬了一口——硬得能蹦了牙。秦惟手握着饼躺下,准备接着睡,拿这块饼做个精神食粮。
石路像是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听说,大皇兄初秋时领人去打了南朝,胜了他们,抢了好多食物和人。”
三个月前的事情了,现在才知道,秦惟无精打采地说:“那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石路低声说:“谁说的?有人来告诉我,他们取道这里,还有几天就到了……”
秦惟方才还觉得真不想在这么个憋屈地方活着,一听这话,立刻觉得这地方挺不错的!他怎么能想死呢?吃的住的不好算什么?不是可以改变的吗?他就是死过两次,也还觉得生活本身充满变化,很吸引人!
他平白地抱怨什么?这不招来事情了?他们所在的地域虽然与南朝接壤,但是边境崇山峻岭,上面还有古长城,根本别想轻易地去侵犯人家,而往东南去就不同,地势平坦许多,骑兵如果冲过一两个关隘,就能入南朝境内。太子该是从那边攻打了南朝,可他为何要绕远从这里过?有何目的?想来收拾了他们兄弟?
秦惟喃喃地说:“我觉得……这不对劲儿……”
石路也脸带忧虑,说道:“过去,我没太和他们近乎,也许大皇兄总不放心,这次,我就去向他服个软吧。”
秦惟知道因为单于大妃使坏灭了母亲明月的娘家部落,石路领着弟弟在这里猫着,一直不与都城的皇兄们来往,每年的大型庆典,石路都以弟弟身体不好而不去,当然石留的身体的确不好,何况他们穷兮兮的样子,何必去都城惹人笑话。
可是那边是不是就会猜疑这两个兄弟在此地韬光隐晦?所以大王子要来查看一下?
秦惟说:“我们就让他看看这里的样子,想来他就不会怀疑了。”一穷二白还没有人口,怎么造反?
石路看着弟弟在昏暗的微光下惨淡的脸色,心中一阵难过。大皇兄带着大军前来,眼看就要到了,他竟然这时才知道。就是现在带着弟弟跑,他们没什么金银,又是大冬天,马在沿途没有Cao料,弟弟身体不好,不能日夜不停地飞骑,他们能跑多远?大皇兄的骑兵很快就能追上他们。何况,这是他的封地,他们平白跑什么?他同意弟弟的话:如果在这里待着,也许大皇兄见他们两个如此落魄,就放过他们了呢?
石路安慰弟弟:“你好好睡觉,有我呢……”他的确有些常在一起放牧的年轻朋友,当年他离开京城,乌雅的两个儿子跟着他来了此地,后来又结交了几个当地的牧民。可相对讲,他没有母族,没有武力,他怎么可能护住弟弟?他不敢看弟弟的眼睛,语气也不是那么坚定。
秦惟看着石路年轻的面孔,努力地笑了下:“好,我信哥哥。”
第31章 第二世 (2)
秦惟又躺了两天,石路给他的都是烧烤的r_ou_类,秦惟没缓过口味来,吃不下,一直用水送干饼,从来没感到饱过。
他惦记着大王子就要来了,急着想恢复行走的能力,可一下床就天地塌陷,不自觉地往下蹲,去方便都得靠石路半抱半扶着。
秦惟来此的第三天早上,终于能在石路的搀扶下稍微走几步了,他就对石路指门,慢慢地挪步出了帐篷。
外面是个大晴天,北风清淡,寒气刺人。平地上零零落落地有十几个帐篷,只是比他们住的更加窄小,更加破败。阳光把干枯的Cao地照得明晃晃的,秦惟头晕目眩。
几个青年人跑过来,先后笑着问:“好了吗?”“没事了吧?”……
他们的笑容纯粹,秦惟认出其中乌雅的两个儿子,比石路大一岁的叫提山,x_ing子憨厚,平时不爱说话,与石路年纪相仿的叫提连,很活泼,从小就紧跟石路身后,是石路的几个小尾巴之一。他们对石留就如对自己的亲弟弟,提山过来扶了秦惟的另一边胳膊,提连轻轻碰秦惟的肩头:“你哥说你头晕,很难受吗?”
秦惟看提连,觉得他该是前世的独眼龙,这一世,小伙子长得很精神,两只大眼睛,只是胡人的发式真心不好看!秦惟的眼神忽闪,哼哼着说:“好多了……”
提连责怪地说:“你看你!那时跟你说别骑……”
石路说:“提连,把那个马奴带过来!”提连对石路的话言听计从,立马应声跑了。
过了会,提连踢打着一个破衣烂衫的人过来。石路对弟弟说:“就是他,那天没喂饱豹子,豹子才那么大脾气,把你摔了下来,他肯定是故意的!我一直没杀他,就等着你亲手杀了他。”
那个人瘦骨嶙峋,用手捂着头哭,秦惟从石留的记忆知道这是马奴,该已经五十来岁了,是个汉人,不知何时被掠到胡地,本来在都城为奴,因为年纪大了被原来的主人拿出来卖掉。石路兄弟要离开都城时,乌雅的儿子提山和提连闹着一起去,乌雅的丈夫不能离开职位,就去买了个奴隶让他们带着,说让奴隶做些最累的活,想让孩子们别那么辛苦。他没几个钱币,只能买个便宜的,就挑了这个中年奴隶。
他们到了封地,生活艰苦,奴隶来了就大病了一场,差点死了,活下来后,身体瘦弱,不能挑不能提,只能帮着看护马匹,喂个料什么的,成了马奴。
秦惟看了眼头发已经花白的人,摇了下头,说道:“算了,是我不小心。”不仅因为这是个汉人,还因为秦惟在这马奴的身上看到了前世将自己扔下了城墙胡人的身影。他怎么也没想那高大的胡人此世竟是如此狼狈,生为汉人,成了奴隶。秦惟不知该喜该悲:这个人欠他一命,他张嘴就可以讨还,可惜他本来就不喜杀人,何况他心里不仅觉得自己是个医生,还认定自己依然是个汉人,哪怕生为胡人,也无法以胡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石路有些奇怪地看他:“不杀他?那就好好揍他一顿?”
秦惟又摇头:“我们没其他奴隶了,别废了。”
那个马奴听得懂些胡语,在哭泣中抬眼看秦惟,提连一脚将他踢倒,骂了句,抬手就要打,秦惟摆了下手说:“别弄伤了他,还得让他去侍弄马匹呢,要不又少个人手……”
提连停了手,马奴乘机连滚带爬地跑了,几个人都有些奇怪地看秦惟,石路也晃了下秦惟的胳膊:“你怎么了?别这么手软,对奴隶该打就要打,不然他就会偷懒!”
秦惟做出些忧虑的神情问道:“不知大皇兄他们何时到?”
这话一说,就把石路的注意力转移了,他哼了一声,提连一边觑着石路的脸色一边说:“大皇子已经派人来说了,该是明天。”
秦惟惊讶:“这么快?”
石路语气生硬地说:“大概是挂念你我兄弟,想早日见面吧。”
几个青年陪着干笑了,秦惟知道这四五个人都是兄长的朋友,很是可靠,说道:“我忽然觉得,咱们还是该准备些粮食马匹什么的。”青年们不笑了,都看石路,石路不说话,秦惟扭脸请求道:“也许没用,可备下了,我心里就舒服些。”
石路见了弟弟恳请的眼神,就不忍拂了弟弟的意思,勉强道:“那你们就去弄下,我们今年抓的那些马都是好马,只需要打几包Cao料。”
秦惟补充道:“还有粮食,至少要准备一袋粮食。”
青年们又看石路,石路摇头:“粮食没多少……”
秦惟说:“我们还有半袋,再找些就行了。你们今天一定要都备好。”Cao原上可以打猎,粮食带点儿就行。
没人动,秦惟可怜兮兮地看石路,石路挥手道:“去吧!”石路长的魁梧高大,是一群人里的领袖,他一示意,几个人笑着一哄而去。
见他们远了,石路对秦惟说:“我那么说就是为了让你安心,可我哪儿都不想去!这是我的封地,是咱们的家!”弟弟这么瘦弱,大概一天的奔逃都支撑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