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敬听闻此言,呆若木j-i,半晌才哭出声来,直哭的快厥过去。包氏和顾君一起劝了多时,又陪着哭了一阵子,才哄的陈之敬睡下。
不曾想半夜时分,陈之敬又被顾君叫起,才惊觉包氏已不在身边。
顾君不敢耽搁,拉着陈之敬溜出后门,趁着夜黑,刚跑出没多远,就见不远处几个壮汉追了出来。
原来那包氏虽是爱慕陈之敬,可如今陈家顶着谋逆之名,再无翻身机会,牵连的人都遭了难,她毕竟是心中害怕,便去找了哥哥嫂子,将陈之敬在她家中的事情一股脑儿说了。三人商议之下,怕包氏与陈之敬的关系日后被人知晓,索x_ing找些伙计趁夜杀了陈之敬和顾君,永绝后患。包氏虽心中不忍,可x_ing命攸关,抹了几滴眼泪,便由得哥哥嫂子去了。
谁知这些人前脚刚进大院,便被顾君听见,跳起来拉着陈之敬便逃了出去。
14.
这二人为了逃命,专拣密林山野之地,躲躲藏藏,然则身后那几个壮汉早就被甩开,他俩却犹如惊弓之鸟,没命奔逃,一夜不曾停息。
天光大亮之时,才发现竟跑入一片荒坟。
顾君慌忙双手合十拜了拜,拉着陈之敬向后退,却见陈之敬双腿一软,坐倒在地,愣愣地看着那些歪七扭八的破烂墓碑,眼中莫名的澄净,嘴角却弯弯地笑出声来,似颠似狂,胳膊一甩,将顾君的手甩开,爬向不远处一个坟包,捡起地上几个祭拜用的干瘪馒头,放到口中大嚼起来,直吃的腮帮子鼓鼓囊囊。
顾君看着心中酸涩,眼泪扑簌簌往下流。
可怜堂堂一个少爷,不过几日光景,竟已是形容枯槁。
忽见陈之敬转身扔给他一个,一时不曾反应过来,那馒头落在地上,沾了好些灰尘。
陈之敬大步上前,捡起那馒头,仔细擦干净,递在顾君面前,沉声道,我陈家遭此劫难,我什么也给不了你,这个馒头,谢你救我护我。
顾君双手接了馒头,心中慌乱,听了这话,只觉满是分别之意。
再看陈之敬,这人虽是蓬头垢面,眼神却是清亮坚定,炯炯有神,缓缓又对他说道,从今往后,山长水远,路途艰辛,我要杀那狗皇帝,必是x_ing命堪虞,你且自顾讨生活去罢,勿要再被我陈家拖累。
顾君一听,嚎啕大哭起来,说道,少爷救奴才x_ing命,小的这条命便是少爷的,少爷想要,拿去便是,万不可赶小的走。
陈之敬却并无动容,转身将余下几个馒头塞入怀中,大步离开,顾君连忙追上去,陈之敬对他理也不理。
顾君委屈难过,知陈之敬是被包氏出卖,心中便将他与那包氏相提并论,嘴上不说,心里却对他有了提防之心,念及此处,更是伤心,抽抽噎噎许久,眼泪也停不下来。
陈之敬听他哭的久了,叹了一口气,对他说道,你并不知前路凶险,如今愿意跟着,你便跟吧,若是哪日想走,也不要有所顾及。
顾君听闻此言,偷眼去瞧陈之敬侧颜,心中悠悠道,我一路跟随,护你周全,只愿你能多看我一眼,心中有我一分。
可这些话,终是不敢说与陈之敬知晓。
15.
他二人放着村野城镇不走,专拣密林荒地,向北行了数日,已是苦不堪言。
白日里就靠着顾君捉些野兔野j-i,勉强过得去,夜里找些阔叶枝条,垫在身下和衣便睡了。
虽是夏末,山中入暮便已是凉气阵阵,陈之敬毕竟少爷身子,没几日便病了起来,脚上满是水泡,后因顾君背了他一日,才勉强好些。
那陈之敬前半辈子被伺候惯了,顾君背着也并无生出几多感恩。
而顾君虽一触到陈之敬的身子,手把着这陈二少爷两条长腿,思绪已是荡漾,脸红心跳,连身体疲累也忘了干净,手心也冒出汗来。
顾君也不知陈之敬这是向哪儿去,陈之敬不说,他便不敢问。
。。。
待入秋之时,他二人才一路磕磕绊绊,到了北城。
这北城之地不比京城,才初秋,已是北风四起,他二人衣衫单薄,陈之敬早就冻的发起烧来。
城门口路查严苛,早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顾君偷偷混到前面瞅了瞅,陈之敬的画像赫然贴在榜上,已是悬赏了万两纹银,骇的顾君心惊r_ou_跳,溜回陈之敬身边将此事说了。
陈之敬这几日烧的愈发厉害,二人进不得城去,顾君只得将他背到山中一座破庙,先将他安顿好,安抚道,少爷若是想进城,那大门是万万过不得,待我去寻些别的法子。
陈之敬面色通红,双目紧闭,咳的已是气力不支,听闻此言,倒是睁开双眼,瞧着顾君。
顾君被他如此盯着,倒有些不好意思,只听陈之敬颤声道,你对这北城,却是比我熟悉。
原是那顾君背他入山,寻这破庙,竟一丝犹豫也无,陈之敬虽病着,却也发现有异,这小厮对北城山中,比先前几日那荒郊野岭都熟悉甚多,好似自己家一般。
顾君忙道,少爷不知,小的幼时在北城讨过生活,说起来,还算半个北城人哩。
陈之敬慢慢直起身,顾君忙捡了几个破烂蒲团给他靠着,却见陈之敬破衣烂衫,满身泥土,再看那蒲团也是赃物不堪,枯Cao废枝,两厢并做一处,好似乞丐掉进秽物,看的顾君心中好似乱麻,只觉自己没有照顾好这二少爷。
就听陈之敬缓缓叹道,你可知北城宁家?
顾君答,却是自小就知道,大半个北城可都是宁家的呢。
却见陈之敬从颈上取下一块碧玉坠子,通体晶莹,雕的是如意寿桃蝙蝠的纹样,交与顾君,颤声说道,我如今是进不了城了,这东西你小心拿着,切勿被旁人看见,进城去找宁家大当家宁忠,他看了这东西,便会来救我。
顾君握着玉佩,只觉触手生温,他虽不懂,也明白这是上好的玉器,不解少爷为何如此信任宁忠,如今陈家落败,哪个敢于陈家沾染关系,那宁忠家大业大,不似他孤家一人,怎能像他一般与少爷共进退,更怕他绑了少爷,交与朝廷,领那纹银万两。
顾君略有迟疑,还是喃喃道,少爷,小的若是夜里还不回来,你便自己逃命去罢。
陈之敬摆摆手悠悠说道,你放心去罢,谁人害我,宁忠也决计不会。
说完已是烧的有些支撑不住,阖上双眼休息,不再言语。
顾君眼眶酸涩,一咬牙转身跑了去。
16.
顾君一走,陈之敬便昏睡起来,时而热时而冷。
梦中有祖母和弟弟的脸,又晃过父亲陈居仁,似乎是那明瓦高墙,几个丫鬟娉娉褭褭,明亮美好,继而都消失于黑暗中。
忽然自己立于无边河海之中,却似如履平地,周身清风徐来,举目四眺,碧空如洗,远处浪花阵阵。
觉得好奇,走了几步,水纹清漫,无边海面望不见尽头,才发现不知何处何地,那远处白色细细浪花涌来,越来越近,竟是一人之高,无声无息正靠近于他,之前却不曾发现。
陈之敬激出一身冷汗,忙不迭退了几步,仰面摔倒在水中,想爬也爬不起来,那巨浪越涌越高,挡了日头,眼看到了脚边,他这才看清,那水中似有人影踵踵,面孔也愈发清晰,随着那掀起的水面向他一同扑了来。
倏尔身后一只手伸来,将他拽住,陈之敬来不及回头,已是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周身哪有什么河海巨`波,只有顾君抓着他的手臂,焦急地看着他,眼中已是噙满了泪水。
天都黑了,月光从屋顶破瓦间漏了进来,照在佛前。
陈之敬一身冷汗,背颈都浸透了,身子却好了些,不似先前虚软无力,打起精神,抓着顾君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顾君见陈之敬无事,别过头去,抹了抹眼泪,哽咽着将那宁家的事情与陈之敬说了。
原来那宁家有个女儿曾嫁到京城陈家,后来陈家被安了谋逆的罪名,宁家怕被株连,一早就安排老小出了北城,向塞外苦寒之地逃命去了,只留下无数帐房掌柜,守着些带不走的产业,数代的基业,说扔就扔了,却是一点也不心疼。
陈之敬听了,目瞪口呆,半晌才苦笑道,真是干脆,真真是好手段。
一连又说了几个好字,便怔怔落下泪来。
顾君见他伤心,安慰道,少爷若要寻他,小的便去那宁府守着,他们留着这些个掌柜家业,必是算着有回来的时日。
陈之敬却不至于否,身子渐渐蜷成一团,再无声息。
却听头顶一声炸雷,紧接着,一场秋雨应声而落,这破庙虽有瓦遮顶,却淅淅沥沥不住地漏水。
雨水打在陈之敬脸上,陈之敬却丝毫不知道躲,只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本就作着病,烧了几日,顾君心中着急,抱起陈之敬便往那雨打不到的角落里去,小心放下之时,衣襟却被陈之敬死死拽住,低头一看,陈之敬双目紧闭,咬着牙关,正在小声啜泣。
顾君弯着腰不敢直起,任由陈之敬拉着,过了一会子,雨势渐大,庙中已是汇成几股子溪流,向外流去,冷风混着土腥气,被雨水打的直向上翻起。
顾君心道,这地上好生冰冷,少爷又会作下病来。
如此想着,右臂小心翼翼将陈之敬的头颈垫了,另一只手将人拢在怀里,至此,便将陈之敬环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