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行 作者:金箍棒不棒(三)【完结】(24)

2019-06-20  作者|标签:金箍棒不棒 相爱相杀 爱情战争

  “放我那屋,”宋书栋说,“我那边自己住,地方有的是,床上放东西也行。”

  “那样看着不整齐。”

  “哪那么多话,”宋书栋扭头看他,“让你搬你就搬。”

  以前杜云峰说赵小龙会伺候人,有眼色,宋书栋就没觉得,他觉得这小孩太鬼叨,话多嘴碎,天天有口无心似的,总要弄出点小状况。

  喊来几个勤务兵,把床又架出了大屋,赵小龙指挥着几个小伙子干体力活去了。

  后半夜的时候,杜云峰在卫队的护卫下回来了。

  春寒料峭的后半夜,他带着些许清冷的夜风和万物萌发的春天气味,生机勃勃的进了屋。

  宋书栋刚听见卫兵喊旅座,人就大步迈进了屋。

  一身崭新的军装,为了月台应酬火车上特意换上的,浆洗的挺括却不舒适,不过一进门的功夫,他就抬手解开了风纪扣,跟进来的小赵小跑着越过他,掀开门帘,杜云峰自然而然的进了大屋。

  “呦,我的房间?”他吆喝了一句,同时转身四处打量,他住过西北的毡房,住过江南的厢房,也住过新式的洋房,记忆里,唯独没住过这种老房子,“嗬,够宽敞的,有意思。”

  刚解开武装带的铜扣子,宋书栋的手就跟了上来,把武装带接过来交给小赵,宋书栋说:“出去吧,没你的事了。”

  小赵说:“团座喝了不少吧?”

  杜云峰暂时放过房子,转眼看他:“不多,你出去吧。”

  小赵这才把武装带挂在木头衣架上,磕脚跟立正,一掀帘子出去了。

  “没少喝吧?”宋书栋踮脚闻了一下,对方酒气扑面,其实他不需要靠近也闻到了,“我泡了茶水,估计凉透了,我一会再加点热的去。”

  杜云峰扫了宋书栋一眼,暗自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

  连个小兵都镇不住,宋书栋真不是块当兵的料,做做文书绰绰有余,带兵震慑力远远不够,而且他自己还不以为然,可见心底善良敦厚。

  真是让人恨不起来,脾气火爆如杜云峰,总是忍不住要替他出头。

  “你也累了,”杜云峰打量够屋子,开始打量宋书栋, “去休息,他们站岗的顺便给我打盆水洗脚就行。”

  “用不着,”宋书栋说那些小兵蛋子年纪太小,能把自己收拾利索就不错了,伺候人毛手毛脚的,“我跟你时间长了,知道你要啥。”

  杜云峰笑笑,宋书栋说的没错,他知道他要啥。

  而且非常知道,杜云峰脑子有时候糊涂,一阵阵的觉得宋书栋不是一般人。

  他谙熟他的过去,知道好多杜云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是个比他自己都熟悉自己的人。

  而他又不肯都说清楚,让杜云峰觉得过去的自己一定十分不堪,让对方不屑于启齿。

  好多话到嘴边将问未问,宋书栋那边就先知先觉的给他堵回去,让他总是一口气喘不顺畅。

  而对方绝对是为他好,他曾说:“云峰,你的过去不重要,你的现在和大好将来才重要。”

  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很对啊。

第74章 家里家外

  一把热毛巾捂上脸,杜云峰只着白衬衫,下边一条军裤,腰间是宽牛皮带,他对着水盆埋头一通擦洗。身后的宋书栋爬上炕,把铺盖展平,枕头拍出适宜的小窝。

  他边铺,边扭头看杜云峰,只见对方猫着要,两条大长腿叉着,他心里就一颤,下意识的比量了炕的高度,估摸着自己跪在炕上有点高。

  回手拉好窗帘,边角掖得严丝合缝。

  杜云峰已经把洗脚水泼到了场院里,小勤务兵看了要代劳,他也没用。

  刚才宋书栋忙里忙外打水进屋,也没见这帮小崽子这么有眼色,可见这见人下菜的功夫与人有关,与年龄无关。

  穿过厅堂,往大屋子里走,他心里有点犯嘀咕——宋书栋还在他屋子里。

  他之前和宋书栋闹了不愉快,表面和气着,其实心里还是不舒服

  调军来华北是上峰的命令,不过也是他杜云峰自己主动请缨的。

  他剿匪战功卓著,连委员长都亲自给他颁发了勋章。

  不过他心里并不引以为傲,自己人打自己人,意思不大,他还是想真枪实弹的和日本人干,非我族类,来犯必诛。

  委员长办黄埔的目的也是强我军魂,抵御外侵之敌。

  “预备作奋斗的先锋,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携着手,向前行。”唱了无数次的校歌早已熟稔于心,流淌进了血液里。

  他的军队历尽磨砺,坚韧锋利,唯有饮血啖r_ou_才不辜负铁骨铮铮。

  可一向听话的宋书栋却不这么想,他极力阻挠杜云峰换防平津,甚至私下里打着他的旗号去找张司令,说杜旅更适合进军陕北,继续剿匪,斩Cao除根,或者南下湘桂,为委员长整编桂系作震慑之利剑。

  “华北早晚是要有场恶仗的,你往南边跑什么?”杜云峰咆哮的声音穿透包厢,整节列车的轰鸣都掩盖不住。

  “一样是打仗,”宋书栋也不甘示弱,“哪里不是为党国效力?”

  包厢外的赵小龙等大眼瞪小眼,只动眉毛眼睛,哑剧似的。

  其他的卫兵则连表情都没有,官大半级压死人,连眼色都不敢递的。

  包厢里一时没有动静,谁也不敢贴上去听。

  车行太行山,隧道多而长,一段光明一段黑暗,宋书栋的脸色晦暗不明,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铁轨咚咚作响,宋书栋在驶往平津的列车上,知道再坚持也没有意义,他低下头,声音小了许多:“我是为你好,带兵打仗你是好手,可是出了将军的地盘,恐怕情势就复杂多了。”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跟将军说我想调去湘桂?”杜云峰余怒未消,他隔空指着宋书栋的脑袋,恨不得一指头点死对方,画地为牢的走了几步,狭小的包厢里,他靠近对方,微微低头,眉宇间带了凶狠的神色,“假传军令是杀头的罪,你知不知道?”

  宋书栋抬头,眼里满是说不出的担忧,欲说还休,最后凝结成委屈。

  “我就是害怕,”他犹豫着开口,“华北形势太复杂,派系混乱,卧虎藏龙的地方,我怕……我们会吃亏。”

  “他们是龙是虎,难道咱们是软蛋?”杜云峰的怒气渐消,他吃软不吃硬的,宋书栋一委屈,他就被架上施暴者的位置了。

  当然了,施暴也没什么,但是对宋书栋施暴是不对的。

  他叹了口气,仿佛和不懂事的孩子讲道理似的,压下不满,试图和颜悦色,循循善诱。

  “委员长和将军都器重我,我何德何能能让他们这么看得起呢?”他坐下,拍拍身边的床铺,示意对方坐下,“我的出身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能有今天,不能对不起当初提点我的人,大批的人马交给我,我哪怕肝脑涂地都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宋书栋垂头丧气的坐在旁边,不置可否,对方的说的他听得懂,不仅懂,他更明白杜云峰是什么样的人。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凶狠好斗,至死方休。

  平津卧虎藏龙,他不是怕杜云峰遇见对手,他是怕他遇见特定的对手。

  不得不承认,从相依为命到缱绻j_iao 欢,他终于突破了某种东西,之前的犹豫全已消失不见,剩下的都是纯粹的、极端的、义无返顾的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害怕。

  怕他累,怕他伤,怕他死。

  更怕他机缘偶合遇见不该遇见的人。

  最怕他忽然想起前尘往事重蹈覆辙。

  两年前,大汉j-ian周澜痛改前非投诚国民政府的新闻铺天盖地的上了各大报纸,没有照片,单是热血沸腾的描述这支队伍如何捱过冰天雪地,历尽蒙古骑兵的追杀,折损过半的抵达了长城古北口。

  宋书栋觉得十分讽刺,一个被国民政府悬赏通缉的卖国贼,摇身一变成了捍卫民族尊严的爱国者,孩子做错了事父母可以给机会,卖国求荣这事也能说一笔勾销就一笔勾销?

  世事难料。

  可政客们不像他这么爱憎分明,在政治的世界里,只有利益博弈,没有是非分明,如果有,那也只是利益的筹码。投靠日本人的那么多,赶尽杀绝没有用,如果以周澜为标杆,给那些明里暗里为日本人卖命的走狗们一个信号,看,迷途知返你们还有前程,这才是政客们招安的最惯用手段。

  奄奄一息的周团到了北平,就地起死回生了。

  杜云峰当初对这条消息嗤之以鼻,他略略阅读了那些文字,心里只感觉认识字的感觉确实挺好,也不用求人给自己读,想读什么就读什么,自我良好的喜悦甚至压过了这条消息本身。

  他不关心传说中的周澜,尽管宋书栋当初描述这个人十分猥琐狠毒又嗜杀。

  这些杜云峰都不在乎,时过境迁,他连这个人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再说他现在手握重兵,枪杆子无数,他不瞄准别人就不错了,谁也不会吃了雄心豹子觊觎他。

  而且,既然自己为匪那么多年,有些仇家对头也是正常的,多他一个半个,他才不在乎,区区一个投机的汉j-ian,入不了他的眼,分不了他的神。

  可宋书栋暗暗的落了心病,平津那地方仿佛藏着当量巨大的□□一般,埋在他心里。

  可他偏偏拦不住呼啸奔鸣驶往平津的列车。

  杜云峰再进屋时,宋书栋已经铺好被褥,下地到门厅反锁了门,关了厅堂的大灯,掀帘子进屋,杜云峰站在炕边看他,嘴动了动,没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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