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不敢打了,不方便打了。
如果他和独立师产生瓜葛,那周澜本就复杂的身份就更多了一层蹊跷。
那他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
他来回踱步,厚厚的地毯陷在皮鞋下,而皮鞋的主人心思专注,留意不到它的高档舒适。
手伸向话筒,又犹豫了。
房间安静,空气也和思绪一般要凝固了。
忽然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把杜云峰的思绪都给震乱了,想必是隔壁的侍卫请示他该吃晚饭了。
他没好气地抓起话筒,不耐烦的说:“你们先去吃吧。”
话筒那边很安静。
难道不是赵小虎?杜云峰狐疑地喂了一声。
“是我”周澜说。
杜云峰的手不易觉察的抖了一下。
“慕安,”他低声惊呼,随即刻意的控制住情绪,“你还好吗?”
“很好,你呢?”
杜云峰控制不住的想笑,刚要回答,就听对话补充道“杜旅长。”
笑容还没绽放就凋谢了,杜云峰双手抓着话筒,就好像怕话筒飞了似的,他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于是说:“我没想到你找我,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话筒的声音带着电磁波,不过周澜轻声慢讲的语气一如从前:“候兄说遇到你了,前几天给我了你的联系方式,我想,如果不麻烦的话,还劳烦你帮这个忙。”
“不麻烦。”杜云峰斩钉截铁的说。
耳边有轻微的气流声,那是微笑的余波,不易觉察,可是杜云峰捕捉到了,在虚幻的空气中勾勒出来一张生动的脸。
“那……”杜云峰斟酌了一瞬,“晚上一起吃个饭,可以详细商谈下。”
趁热打铁,十分想念,太久没见了。
“我吃过了,”周澜平静的说,“这件事,我会让手下去找你那边的人接洽,不是太复杂的事,不然我就不麻烦你了。”
“哦,”杜云峰应了一声,心里就有点起火。不过他告诉自己,要按捺住,不然以后连电话都没得打了,最起码有生意在,再想办法,总能见到的。
“也好,我这一两天就动身回去了,我留个手下与你们接洽。”
杜云峰如此释然,倒是打消了周澜仅有的一点顾虑——认为他“手段灵活,本质一根筋”的判断。
看来是自己自以为是了。
谁也不会永远放不下谁,杜云峰也没有例外。
很好,那自己也不要例外。
二人各揣心思,短暂沉默了一瞬间。
“明天,”周澜开口问,有一点点犹豫不决。
杜云峰立即无声的竖起了耳朵,不过他没有着急接茬,屏住呼吸听着。
“明天,”周澜清了一下嗓子,说得有点艰难,“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带你去一些地方,见一些人,但是如果你急着走,那就以后再说。”
杜云峰当然不急着走,他强行语气平静的问:“见什么人?”
“家人”周澜说。
“谁的家人?”
“我和你的家人,”周澜声音低下来,“你不记得他们,他们惦记你,既然我和你之间的恩怨都过去了,你总该回来见见他们。”
“好,”杜云峰说,“明天见。”说罢挂了电话。
天已经全黑了,他坐进电话机旁的暗红色大沙发里,双手捧头,脑海里回放着电话里传来的每个字。
周澜挂了电话,回头望向落地书墙的方向,贺驷正将一本书放回书架。
书房里,只有写字台开了一盏台灯,周澜在明亮之处,贺驷的表情在暗处不堪分明。
“明天我带人去接洽生意的事,”贺驷边说边朝他走来,面目逐渐清晰,“你带大哥回来,我就不陪你了。”
周澜笑笑,“其实生意的事不着急,你明天和我一起也无妨,我先带他去周家的老宅子看看,他在那里长大,那里是他的根。”他抬手拍拍椅背上的手,并不回头,“你不用刻意躲开。”
椅背上的手向下合拢,贺驷从后边抱住了周澜:“我就是特意躲的,”他轻轻亲周澜的耳朵,“我怕我忍不住和他打起来。”
“别没深没浅的,”周澜笑,脖子一侧热气哄哄,弄得他好痒,贺驷舔他,间或轻咬一下,“别没轻没重的,弄出印子了,家里人都在。”
贺驷不听,愈发撒娇一般缠着他,手掌四处上下游走。
周澜发现贺驷是心眼儿真小,不贪财,不爱权,唯独这方面独占欲太强,又不肯说。
想着他这个样子,周澜心里就软。
他气息不稳的解释:“我不能永远不见他,他是我娘的干儿子,我们至少还是义兄弟,我可以不提我与他的过往,但是不能切断他和家里的人联系。”
“四哥,我现在和你在一起,我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
“嗯,”贺驷闷在他的脖颈里应声,文不对题的说“你硬了。”
“你这么揉我!”
贺驷嘿嘿笑,一把拉开椅子把人掳了出来,回身按在写字台上。
笑闹着踹了贺驷两脚,周澜不动了,两个人叠在了一块。
楼下的晚饭摆好了,小宝嚷嚷着爸爸怎么还不下来吃饭,勤务兵便上楼去请。
书房的门当然没敲开。因为师座说有事情要处理,让大家先吃,他晚点下楼。
小兵答了声是便下楼了。
师座的事情看来很棘手,一顿饭的时间都没处理完。
二人一直在书桌上“处理”事情,如胶似漆,亲密无间,书桌几次被拱动,地板发出闷响。
周澜低声笑,照着贺驷的后背就一巴掌。
贺驷盯着他,也笑,使坏的猛一用力,周澜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啊压了下去。
贺驷压下他的膝盖,低头亲吻他脸颊,低声问:“还没深没浅吗?”
周澜搂着他,手探下去,照着他的屁股给了一巴掌,“贫嘴。”
贺驷笑,抽冷子又狠狠的撞了一下,“够深了吗?”他坏笑着问。
楼下就是客厅餐厅,老的小的都在,周澜不得不忌讳,他一把搂住贺驷的脖子:“别胡闹,小点声。”
贺驷任他搂着,手搂住另一边的桌沿儿,整个把周澜罩住了,他眼神动情,动作温柔坚决,进攻一下比一下有力。
周澜完全被动承受,只觉酸麻过去,周身无比敏感,脸色越来越红,不自觉的夹紧了贺驷,“四哥,四哥……”他轻声呢喃。
呢喃声低而软,贺驷浑身的血都在往一处冲,他撞得桌子都移位了,咬着周澜的耳朵问:“不知轻重吗?”
“四哥,四哥……”周澜说不出完整的话。
贺驷明白他的意思,这样下去,楼下肯定听出异样的。
他抱起他,顺势把他按在了墙上,而对方的两条腿还架在他的臂弯处。
紧紧的贴着,他问他,“要吗?还要吗?”
“四哥……”
贺驷吻上他的嘴,把声音都堵了回去,那贴着巴洛克墙纸的墙与他有仇,他顶着撞着,大汗淋漓,怀里的人哆嗦着绷紧了身体。
杜云峰上了黑色的福特车,来接他的是独立师警卫班的小兵,车行在天津繁华的道路上,小兵透过后视镜飞快的看他。
杜云峰摸着车后座,知道这是周澜的座驾。
“看什么?”杜云峰头也不抬的问。
“哦,没什么,看后边的车。”
杜云峰这才抬起眼,他盯着后视镜,目光有力,“打我上车,你看了好几眼了,你们师座就是这么让你接人的?”
小兵干咳了一声:“不是,”他接不住杜云峰的目光,低声说:“杜副官?”
杜云峰没动静,只是透过后视镜看着他。
“我听人说,你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司机尴尬一笑,“没想到是真的。”
杜云峰闻言向前探身,他歪着脑袋盯着对方:“你以前认识我?保安团?说来听听。”
小兵更尴尬了,目视前方并无他顾,咬牙犹豫了一番说:“以前你是副官,待我们都挺好,真让我当不认识你,我也做不到,但是我不能乱讲话,师座不饶我,四哥也不会愿意的。”
“四哥?”
“对啊,你的兄弟啊,我们贺营长。”
四哥,老四,杜云峰想起了那个大雨滂沱的下午。
车子很快到了华界的周家老宅。
下了车门,杜云峰抬头看到门口那色旧的“周宅”二字,心里一动,梦里景象一般,虚了一瞬间,说不出的亲切。
小兵停好车,带着他进了老宅子。
这宅子规模不小,可是因为破落了多年,多处失修,乍一看上灰蒙蒙一片,屋檐处的木椽子开裂,像荒宅一般。
忽然荒宅正屋的大门打开了,周澜安静的站在大门口,不言不动的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