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白未然会闻到若隐若现的香味。
他知道,那是肖雨泽的香味。但那个跟田钺客观上情况最接近的人,却并不能引起他的兴致。
对他来说,肖雨泽的气味太呛,而且有几分廉价,感觉就像是广告里说清香怡人,实际上喷一点就能连人类都呛死的杀虫剂。大约蒋鸾闻起来又会是另一种味道吧,可能还是很不错的,否则谁能容忍一个移动的杀虫剂在家里待上好几年。
他也想知道蒋鸾对肖雨泽到底什么心情,据他了解是根本没有过任何r_ou_体接触的,所以,他只是关着他而已?而且,明显就是散养,那通向地下室的门虚掩着,压根锁也没锁……那么,这算是一种折磨吗?毕竟肖雨泽是戴着项圈,也做了刺青的……
“你后悔养他吗?”
“……啊?”一下子愣了,但很快反应过来,蒋鸾赶紧低下头,“大少爷是说肖雨泽吧。”
“嗯。”
“这……该怎么说呢……”
“不想说就不用说。”
“啊……”
“我就问你,如果让你给他摘掉项圈,或者洗掉纹身,你会做吗?”问题看似问得轻松简单,但白未然是很想知道答案的。他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心里扑腾着的蒋鸾一个低低的回复。
“会。”多一个字,也没有说,蒋鸾只是沉默。
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白未然懒得去猜,自己心里又在想些什么,白未然懒得解释。他只是多多少少有了一点感触,一点想法,算是大致上做了个决定。而后,天黑下来之前,他回到了自己家。
迟疑着进门,迟疑着上楼,一直走到三层,他看见在阳光房外,露台上的藤编沙发里,坐着田钺。
旁边,是已经睡着的大猫。
铁艺小桌上,是半个蛋糕。
听见脚步声,田钺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抿着嘴唇安静了片刻,抬手指了指盘子里的蛋糕。
“尝尝,你哥我自己做的。”
白未然抬了一下眉梢。
“哥?”
“不是啊?我比你可大六岁呢。你不是31吗?我都37了,半大老头子了。”
“这又是哪儿来的歪理。”叹了口气,白未然走过去,坐在旁边,搂住对方,亲了亲额角,“我和你,看不出来年龄差距的。”
“……”没说话,只是笑笑,田钺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推开对方,把碟子拿过来,放在那男人腿上。
白未然低头瞧瞧看似还挺绵软的甜品,犹豫着吃了一口。
“还成吗?”
“很好。”
“我自己做的。”
“用什么?”
“烤箱啊,不然呢,你自己有烤箱你不知道?”
“知道,只是没用过。”
“是哈,您大少爷。烹饪用具就得是我们这帮下人用的。”
“说什么蠢话。”轻轻一咋舌,白未然把对方拽进自己怀里,嗅着即便在开阔地也格外浓郁的香味,想着还是自家的猫最好闻了。
两人之间安静了好久,田钺才先一步出了声。
“我今儿想了一天。做蛋糕的时候想,吃蛋糕的时候想,从早晨起来,想到现在,然后,我想通了。”那种碎碎念的感觉看似平静,实际上却最能让人紧张,田钺伸了个懒腰,眼睛看向远方,“过去,我想先放放,不提了,没劲。以后呢……”
白未然耐心等着,强压着心里狂跳带来的焦虑感。
“以后,就再说以后的吧。”看了一眼对方,田钺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那男人的头顶,把完美的发型弄得有点蓬松,“我是想走,不假。可你要是真有本事,就把大招都放出来吧,说不定,我心一软,人一傻,就乐意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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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第六章∞
田钺说他搞不好人一傻,就留下了时,白未然心里,涌起一阵从未曾体会过的狂喜。
而他曾一直以为,这种感情是多余的,甚至不存在的。为何要狂喜?难道自己得到的或者即将得到的,不是自己本来就该得到的吗?既然理应如此,那么等着得到也就是了,有什么可狂喜的?至多高兴点还不够吗?
可是,当田钺那么说了,他的狂喜,油然而生。
彼时彼刻,他才明白,若是一样东西,得到得太不容易,想要不喜悦到发狂,都难。
哪怕仅仅只是看到了即将到手的希望而已。
当天,他拉过田钺的手,小心翼翼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亲了亲对方的腕子。
那里,有那道伤疤。
被亲吻时,田钺眯起眼,指头微微颤了一下。
但他没有拒绝。
不知自己该不该回赠一个亲吻,田钺看了一眼对方脸上的疤痕,最终还是没能把嘴唇贴上去。
白未然不在意,对他来说,这个犹豫的眼神,已经能等同于若干次亲吻了。
他可以暂且知足。
别墅区的夏天,总是比外面的凉爽一点,没有高楼的遮挡,在三层阳光房尽情生长的花花CaoCao,迎来了观赏者。
或者说,分享者。
白已然带走了一盆茉莉,康樵带走了一盆朱顶红,蒋鸾似乎是喜欢那盆栀子但是不好意思开口,田钺干脆直接给了他,还让他给肖雨泽带回去一盆飞燕Cao。
说实话,田钺觉得迷茫,毕竟他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在狼群里,反而享受到了生活和交流的乐趣,反而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沟通和认可,但他确实是被认可着的,被身边或热情或矜持的狼种。
人,真的是奇怪的动物,只要能被认可,被一个群体接纳,就觉得自己可以为此做出任何牺牲。
那么,他能牺牲的又是什么?自由吗……
开得最好的黄月季,田钺留给鹿瑶光了,因为白未然对他说了跟鹿瑶光商量过的事情。
“你这样,是跟所有人作对了吧。”把落在碗莲瓦盆里的百合花瓣捞起来扔掉,田钺看似随意地念叨。
站在旁边的男人看着他的动作,沉默了片刻,蹲在旁边。
“我最近从管理所拿到了一些第一手的资料。关于鬻犬的。”
“然后呢?”
“触目惊心?可以这么说吧。”
“你也会惊心啊……”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田钺侧脸看着那男人。
“其实并没有实际的共感,只有在假设是你的时候,会觉得不舒服。”说这话时,白未然表情足够淡定,但还是让田钺有点心里扑腾。
“少拿我假设!”撇了撇嘴,他叹气,“你就等着你爹找你算账吧。”
“……再说吧。”也跟着叹了一声,白未然站起身,看了看外头露台上的阳光明媚。
他心里,确实是有压力的,因为现实给他的准备时间并不充裕。
秋天,是狼王聚会的日子。每一年的时间地点都不同,今年的时间定在九月中旬,地点,在吴越王的地盘。
他要为此做好相应的工作,要在父亲离开后全权负责所有的事务,而在离开前,他要把初步的试探先做完。
他真的那么做了,可是,事情也真的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并不顺利。
听他说建议在八大狼王的聚会上提出应该为鬻犬适度改善待遇,起码也要摘掉项圈并不再刺青时,白子虚的反应,不说是暴怒,也差不多了。
而他暴怒的点,与其说是儿子居然提出这种鬼看法,不如说,他万没想到这种观点会是他儿子提出的。这些年,也不是没人暗示过或许可以改善一下鬻犬阶层的生存现状,可这种暗示来自谁都无所谓,来自白家大少爷,就格外带了忤逆不孝的味道,简直像太子谋反一般震撼,几乎要让当朝天子恨不得当场拍碎龙书案了。
“我问你,这种混蛋理论到底是谁传输给你的?!啊?!”白子虚攥着手杖,死瞪着白未然,但即便是说了这么言辞,仍旧一脸冷漠,被父亲质问的“太子殿下”只是笑了笑,然后说,这不重要。
父亲的火气还在烧,就算有李思玄和李人云的劝说,那些诸如“你到底是不是白家人?!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的责骂,或者“你一个人躲在大宅到底都干了什么鬼勾当?!这些蠢话你居然说得出口还让我带到聚会上去说?!你让我堂堂北狼王的面子往哪儿搁?!”的质问,还是拦不住地一股脑撞进了白未然的耳朵里。只不过,怎么进去,又怎么原样出去了而已。
他不是不在乎父亲的感受,他只是理解不了为何只是一个提议,居然可以真的让父亲这么愤怒,难道他无法把这种情绪消化成自己的正确反应,作为父亲,白子虚不知道吗?又或者是正因为知道才更愤怒?
看来,真的是不太好办啊……
“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说话?!问你呢!!”又一声斥责,白子虚用手杖敲击着老宅地上整齐厚重的青砖,金属的包头碰撞出巨大的响动,白未然回过神来,但刚想耐着x_ing子回复几句应付场合的话,就被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