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看你不爽,就安分一点。”也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到他了,苏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真是不好意思啊,人权这种东西,‘孤岛’还真是没有。”
钟云从还真是立马安静了下来,倒不是屈服了,而是他也难得地陷入了思考之中。
“孤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这个问题他大概想过八百遍了,这几天他也没试着从张既白那里套话,但是那家伙无论他怎么软磨硬泡,都是一句话:“这个城市有意思的地方,要等你自己一点点去发现。要是我都跟你说了,岂不是很无趣?”
就这么喜欢故弄玄虚啊?钟云从郁闷地想着,他一点都不想去发现。
话是这么说,但就目前的所见所闻而言,“孤岛”给他的直观印象是贫穷落后,而且很危险。
养伤的这几天,他翻阅了诊所里存有的所有报纸杂志类的书面资料——张医生那些莫名其妙的藏书不算,综合整理出来的观后感是:梦川市因为不明原因,经济发展停滞不前甚至一直在倒退,几乎所有的轻工业处于瘫痪状态,重工业的勉强还有一线生机,但也只剩一只脚了——所有的重心都集中在硬玉矿物开发及粗加工产业,因为本市硬玉矿产丰富,翡翠的产量相对较高,品质也好,所以硬玉矿产的开采及加工这条产业链几乎是全市80%的劳动力的生计来源。
但无论是矿石还是加工后的珍贵翡翠,这些都不是能直接当饭吃的东西,因为梦川市的土地算不上肥沃甚至可以说贫瘠,且山地居多,因此农业从来都很不发达。好在有条河流流经,水资源总算能自给自足,甚至可以建起发电站。
除此之外的需要,按照他从新闻资料里得来的信息,那些粗加工后的翡翠原石每三个月会集中往外运一次,以此来换取整座城市所需要的物资。
至于跟谁换,怎么换,这些就不得而知了,那些报纸杂志里并没有哪篇文章详细地叙述过这个问题。
关于社会治安,浏览了一圈层出不穷的暴力犯罪的报道之后,心有余悸的钟云从这才发现,日前的那起失踪案都不算什么了。
这座城市好像盛产精神病,一年里总会有几起无预兆地攻击市民甚至出现“食人狂”的现象。报道里将这些人一律称为“发病者”,他自然而然地认为是精神病发作。
一想到这个,钟云从对于苏闲不让他随便出门的要求就宽容了些许——虽说语气不太好,但勉强当做是为他好吧。
可即使如此——“让我睡地铺,我认了。”他垂头丧气地应了,“但总得有个‘铺’吧?这大冬天的,没床被子盖,会死人的。”
苏闲的脸色也没有方才那么臭了,他背过身,指着东南角的一扇小门:“那是储物间,待会儿自己找找。”
钟云从“哦”了一声,刚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吃的,就看到那家伙回过身来,与他相对而立,他的外套脱了,白色衬衫配着藏青色长裤,套着棕黑色长靴,齐整挺括,外加身形颀长,往哪儿一站,还是模人样的。
而这也是他头一回在自然光线下与他接触,他的眼睛和这里的其他人一般,也是灰蓝色的,肤色冷白,右脸颊上生着一颗小痣,不知怎么的,钟云从觉得那颗痣还挺x_ing感。
这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他就被自己给惊到了,不自觉地开始一阵猛烈的干咳。
苏闲完全不知道他的想法,也不好奇他为什么突然咳嗽,他自顾自说自己的:“首先,有些事情我希望你能明白——例如,我一点也不想收留你,但既然答应了别人,也没办法了。既然住进来了,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你说呢?”
钟云从还能说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呗。他灰头土脸地点点头,还得赔上笑:“当然,当然。”
苏闲的唇边溢出了一抹笑意:“很好。那第一件事,不准进我的房间。你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客厅、卫浴和厨房。”
钟云从眨眨眼:“哦。那第二件事呢?”
“别急。”苏闲又冲他笑笑,笑的钟云从都要怀疑人生了,因为这货在他面前基本是臭脸居多,但好看的嘴里并没有说出好听的话:“从今天开始,这屋子里的所有事务,都由你负责了,包括打扫和做饭。钟先生在我这儿,又吃又住的,我也没跟您收费,您适当地帮忙做些家务,不过分吧?”
“不过分。”钟云从叹了一声:“行吧,还有啥,都说了呗。”
“这第三件事,”苏闲说着,面色一整,看的钟云从心里“咯噔”一声,旋即就听到他说,“不要给我惹麻烦,换句话说,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便出门。”
果然是这个。钟云从一点也不意外,他闭了闭眼:“阁下这是在跟我约法三章啊。”
“目前是约法三章。”苏闲微笑道,“但之后根据你的表现,也许还会增加。”
钟云从撇了撇嘴:“知道了……对了,我有点饿了,你这里有没有吃的?”
“你在张既白那里没吃?”
“他说既然要来你这儿了,就别在他那里蹭饭了。”
苏闲扶额:这张既白,把个大包袱甩给他就算了,连顿饭都吝啬。
“那好吧。”他指了指厨房,“里头有个冰箱,里面有些食材,你看看会做什么。”
钟云从差点石化,他、他不会做饭啊!
他同苏闲对视片刻,对方只是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钟云从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指着大门对他说:“请出去。”想了想,还是乖乖地走进了厨房。
但五分钟后,苏闲就改变主意了——在厨房传出一声惊天巨响之后,他第一时间往那里跑去,正好和面部被熏成锅底的钟云从撞上了,后者无比惊恐地指着一团乌烟瘴气的厨房:“爆、爆炸了!!!”
苏闲按捺着自己的怒火:“我听到了。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干啊。”肇事者分外无辜,“我就是把两个j-i蛋扔进了锅里,过了五分钟就变成这样了。”
苏闲怒极反笑:“直接扔进去,没放水也没倒油?”
钟云从凝固在原地:“呃?”
苏闲看他的反应就什么都知道,只是这会儿也没空跟他扯皮,先把一片狼藉的厨房收拾了才是要务。
早饭没吃上,反而赔上厨房,苏闲感到很心累,他疲惫地坐在沙发上,盯着钟云从的目光却是分外的冷厉:“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是故意的。钟先生我必须警告你,要是你再这样搞,我只能请你离开了。”
钟云从是真冤枉,他爹算是个土豪,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一直是吃香的喝辣的,从来都是别人做好饭端上桌,别说怎么煮j-i蛋,他连j-i蛋和鸭蛋都分不清。
“我真不是故意的。”他真心诚意地解释道,“我从来没进过厨房。”
苏闲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看来我还怠慢你这位大少爷了。”
钟云从尴尬地扭转话题:“那什么,你等我练练,不是我自夸,我爹从小就夸我聪明,做饭嘛,学个几回,不在话下……”
“等你练几回,这座楼都要夷为平地了吧?”苏闲冷冰冰地打断他,“早饭没有了,你就饿着肚子吧。”
钟云从还想抗议来着,他却径直进了自己房间,严严实实地关上了门。
钟云从愣在那里:“都同在屋檐下了,居然还不告诉我名字啊?”
接下来的两天,钟云从在这里待的非常难受,这家伙的作息很奇怪,昼伏夜出,白天几乎都在房间里睡觉,还不准他发出一丁点儿声响;晚上吃过晚餐就出门了,一直到第二天凌晨四五点才会回来。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职业,钟云从肯定以为他是个做贼的。
好吧,他休息和工作的时间也就算了,问题是,在他们有限的面对面接触的时间里,他几乎也不怎么说话,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本菜谱交给了钟云从——这是两天内他们唯一的直接交流。
钟云从生x_ing活泼外向,人生一大乐趣就是同人说话,结果这家伙像是非常讨厌他,卯足了劲就是不想跟他多说。更可恶的是,不跟他说话就算了,还不让他出门。
钟云从快被闷死了。而这还是其次,他是有事情要做的。
“喂!”第三天的晚餐结束之后,苏治安官扣好外套上的铜扣,看样子是马上要出门的,钟云从却开口叫住了他,对方略略回头:“有事?”
“你要出门?”钟云从问,他颌首:“是。”
钟云从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能不能带上我?”
他的面上出现了一点不耐的神色:“等这周的周末,我轮休,到时候带你出去散半小时步。”
我这是比犯人还惨啊。钟云从心想,坐牢的还每天有放风的时间呢。
不过他此刻也没时间去计较这个:“不行,我现在就要出去。”
苏闲的耐心彻底没有了:“别胡闹,吃饱了没事的话就早点睡。”
他说着拿起帽子就要转身,钟云从向前一步,扯住了他的袖口:“谁说我没事的?我有事!”
苏闲侧过身,一双灰蓝色的瞳仁不带丝毫温度,语气很是容忍:“那明天好了。明天早餐结束之后,我们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