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人群中乐丁予看清了一抹身影,她并不是过去时间中的人,她的身影在其中很好寻觅。
他的视线追随她而去,画面恍惚一转。
那名年轻女子穿着一套大红嫁衣被人群簇拥着,她轻轻地笑着,从老者的手里接过镯子,乐丁予想要走近却被突然涌入的人迷失了方向。
他顺着回字长廊走,慢腾腾地走到一间房间的门口,他微微地推开一点缝隙。
门内的女子慢腾腾地拨着葡萄皮,身边的男子拿着蒲扇轻轻地摇着。
紧接着变化太越来越快,像是展示在他面前的老相册,一页一页飞快地翻着。之后这对夫妻,丈夫暴病而死,女子终日以泪洗面,关在屋内为丈夫守孝。
最终有一天,女子终于忍受不住,在周家人面前提出想要回娘家找寻新人生的意思。她不想,她的这个想法却得到了周家激烈的反对。
周家命人幽禁了她。
在房间的门上挂上锁,窗户钉死。
一个又一个快速的画面转换。
最后,当时周家主事之人无法忍受女子的种种行径,在一天夜里亲手掐死了试图逃走的女子,伪造成她因过度思念亡夫而自杀追随而去的假象。女子死后,周家因为出了一个贞洁烈女,而在此地风光无限。
前来吊唁的宾客参加的是白事,周家却私下仿佛办红事般的高兴和踌躇满志。
头七过后,准备下葬。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在女子的棺材里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当时周家请来唱水陆道场的和尚叹息一声,说道:“死时肚子里有遗腹子,不满两个月。这是一尸两命。”
周家闻言又怕又悔,匆匆将女子的尸体下葬,而后大肆请人到府上做超度法事,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并不知道的是,那名女子已成为恶鬼,此时冷眼看着他们所有的“赎罪”的想要安慰自己良心的行为。
“但凡他们还有点良心,还肯给我一线生机,一切都可以挽回。我会有孩子的,我也会为我的丈夫传宗接代,延续周家的风光。”女人的声音骤然响起,她的声音很尖锐,每一个字仿佛都被仇恨浸泡过,带着彻骨的凶狠,“但是晚了,一切都已经晚了,是谁害死我们母子,我就要谁偿命。”
画面骤然一变。
周家的夜里不再安稳,晃动的摆件和突然从高空落下的圆凳。
他们被折磨的疲惫不堪,日复一日地加快衰老,最开始的是那个下令将她杀死的丈夫的父亲,他死的时候被发现吊死在周家门口的槐树上。
之后她的怨气并没有因此消除,她不想要整个周家好过。
要让所有的凶手和帮凶全部都和她一样,饱尝死亡的痛苦。
周家自此落败,而当时祖上唯一存活的老人,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找到高人将女鬼封印在镯子里,并将它钉在祖宅的阁楼上。
周老太太发出凄厉的笑声。
画面开始剥落,宅子慢慢变回现在孤寂破败的模样。刚刚安稳下来的地面再次晃动起来。
眼前周老太太的容貌和那画面中女子年轻的面容来回切换,她张着嘴视线放空,低声来来回回的念叨着:“我会有孩子的,是你们杀了他。都是你们害死他的,我要你们全部都陪他下地狱。”
这一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他们身边承重的柱子甚至出现了裂缝,女鬼的声音不断地刺激着乐丁予的耳膜。
慌乱间,找不到周奚的方位。
沈知拽住桌脚,翻身把乐丁予牢牢地护在了身下,紧接着生生挨了跌落的柱子一下。
接着他闷哼了一声,乐丁予抱住他的背,慌忙地去摸他被砸伤的地方。
沈知低下头靠近他,说道:“乐丁予。”
乐丁予轻轻地喘息,沈知挨近嘴唇覆在了他的上面,啄吻并没有有任何作用。沈知紧紧地皱着眉,气急败坏地伸手按在他的耳后,偏过头鼻尖碰触到乐丁予的鼻梁,从他并不牢靠的防御中突破,让他们的舌尖纠缠在一块儿。
一遍又一遍地舔过他的齿列,他的吻实在称不上温柔,带着凶狠和气急,更像是在打一场不知道输赢的、命悬一线的仗,温热和血腥的味道占据了口腔。
乐丁予却攥紧了沈知后颈的衣服领子,分开的时候,沈知离他的距离不远,喘息声很热又很急,乐丁予平静地看着他。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可以互相相伴、扶持的伙伴。
沈知在短短的几天之内,给予他的温暖和感动……
他迅速地翻身抵在沈知的上方,趁着地上又一次剧烈的震动,他抱着沈知滚到受影响稍弱的角落,他果断把沈知塞到能够护身的桌子下。
沈知蹙着眉,想站起来。
乐丁予一把按住他,凑过来飞快地在他嘴上啄了一下,接着抬手抹掉嘴边的血迹又把沈知的抹去。
他开口说道:“这次换我来。”
“如果能平安走出这里,等之后,我也帮你包扎伤口。”
第11章
女鬼周围y-in风阵阵,周遭不断地闪烁着她生前的画面。
成亲之后,她和丈夫如胶似漆,她的脸上全部都是幸福和满足,不久他们开始默默地期待属于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小生命。
为此他们做了很多准备。她靠在丈夫的怀里,有些失望地抚摸着平坦的小腹,丈夫搂着她小声地安慰着妻子。
明亮绚丽的画面骤然一转,女子一身缟素痛苦地坐在床榻旁低声哭泣。她妄图为自己申辩,想要逃离这里,但愿望落空,面对长辈的责难,她被推搡着跌在地板上。
封住门的声音震耳欲聋,一切仿佛都被钉死了。
晦暗的画面再一变,黑雾弥漫她的周身,画面是白幡满目的独居卧室。她对着窗子终日以泪洗面,苦苦期盼一线生机,但她什么都没有等到,于是她不再流泪。
窗外的石榴树花开花败,她的心死了又活,倚在窗边去勾那枯萎的树枝。
“周家已经毁了我的前半生,凭什么要我再赔上后半生,凭什么?”
她尖锐的声音响起,乐丁予看过去,周老太太的脸俨然已经变成画面中女子那张年轻的脸,她伸出鲜红的指甲痛苦地拉扯着脸上的皮r_ou_,接着说道:“就算是我的丈夫,他一定也不想看着我孤苦半生,周家不肯放我离去还杀死了我。不仅杀了我,他们还杀了我的孩子,杀了我的孩子。”
“周誉那个自私自利的负心汉,不配留着周家的血脉,”她忽然癫狂地大笑起来,说道,“他也是个自私自利的肮脏货色,为了自己的快活全然不顾他人的死活,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要了。我知道,只有我知道,那个女人还没显怀的肚子里,是个儿子啊。”
“这都是命。我还以为我再也无法重见天日,是他,是周誉把我放了出来。一切都是他自找的,自作孽不可活。我是在救他,他若不死,怎么赎罪,还怎么偿还周家犯下的罪孽。”
“周誉是自私自利的肮脏货色,那你呢?”
乐丁予逆着y-in风,咬着牙直奔女子的方向,大声说道:“害死你孩子的是你自己。你和周誉有什么区别?不是同样贪恋繁华,不是同样眷恋这十丈红尘,你说周家昧着良心不肯给你留一线生机,那你呢?你只想着你自己。”
“但凡你对夫家有一分眷顾,对亡夫有一点留恋,就不会生出这样强烈的逃脱欲`望。他希不希望你守寡并不是理由,别把你的私心加诸于逝者身上。你同样也是个自私鬼。”
“再等些时日,你的身体有了反应。你知道你怀了孕,你难道就真的会安心生下遗腹子,守着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过活吗?你会不会亲手杀了孩子,再想办法回到娘家,彻底摆脱夫家的牢笼。你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那么冠冕堂皇。”
“你胡说!不是的。”女子脸上的皮r_ou_开始腐烂并剥落,她发疯似的扑向乐丁予,“我本来只想让周誉偿命,是你们不识好歹要掺合进来。现在我就成全你们,让你们一起给周誉陪葬。”
女鬼倏忽出现在乐丁予的眼前,鲜红的指甲伸向他的脖子,乐丁予手腕飞快一动,拽过身边的圆凳挥了出去。
那女鬼的手指瞬间穿过圆凳,将它击了个粉碎。
“陪葬个屁。”乐丁予咬牙切齿,停住脚步,飞快转身朝向他扑来的女鬼甩出一张驱邪符。
那符正贴在女鬼的额头上,乐丁予见状眼睛牢牢盯着被暂时束缚在原地的女鬼,低声快速地念着驱鬼的咒语。
然而伴随着她越发凄厉的叫声,砰的一声,木桌上摆放的烛台骤然倒地,驱邪符燃成灰烬。
被破了!
她的怨念很深,并非一般的恶鬼。
寻常的办法对她无法造成有效的伤害。
他快速地后退,女鬼的速度更快,转瞬掐住了他的脖子,力气大到将他整个人拖到了半空中。乐丁予痛苦地挣扎着,女鬼此时已经发疯了。
房间内的黑雾越来越浓,她会将整个周家都吞没。
乐丁予飞快地咬破了手指,死死地按住她的肩膀用尽仅剩下的力气,朝她最为脆弱的天灵盖袭去。女鬼见他还有余力,疯狂地将他从半空中甩到地板上。
乐丁予顾不上口中蔓延而上的血腥味,用手臂撑着地面,对着从衣服内掉出来的吊坠低声地念着,声音低沉,并不能让人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而此时俯冲向乐丁予的女鬼突然惨叫一声,凄厉的叫声不断地在房间内回荡。
乐丁予攥住吊坠,那叫声与他身后的世界正在快速地剥落,漩涡一样将那些尘封的过往一并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