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以来,之前曾给褚浔递过剧本梗概的古偶剧组,每日都会以各种方式联系褚浔,极力劝说他接下东厂厂公一角。导演更曾亲自找上门,恳切直言,除了褚浔,当今娱乐圈再没人能够演活他心中的贺芳流。为将褚浔请到剧组,导演亦主动承诺,会将褚浔的片酬提至四百万。
四百万片酬,放在□□年前,不过是褚浔刚刚出道参演电视剧的身价。如今不比当年,若能拿到一百万,褚浔都已无比庆幸。
平心而论,这部剧集虽是古偶,制作班底与演员配置都还算用心。特别是剧组邀请到几位老戏骨出演重量级配角。若能参与其中,倒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学习机会。
这几日褚浔也在反思,或许他对古偶剧,的确存了过多偏见。诚然这类剧集,大多是跟风逐利的流水线产品,制作方的做剧理念,也大都是“利益至上”。但倘若,这是一次例外呢?
褚浔接起电话,导演爽朗的声音清晰传入耳道,“褚老师,今天给您寄了一样东西。注意签收。”
导演比褚浔还要年长几岁,却好似晚辈般,习惯称呼褚浔作老师。
褚浔疑惑,“给我寄了东西?”
导演又好爽一笑,“等会儿您就知道了。希望您能喜欢。”说完电话便挂断。
回到小区,保安果然交给褚浔一只快递包裹。四四方方,隔着包装判断不出是什么。
下到地下室,褚浔拆开包装舞,见里面是一个飞机盒。再将盒子打开,便看到两本有着火红封皮,似是剧本模样的册子躺在里面。
褚浔顿了下,拿起一本翻过来,封面上三个烫金行书大字映入眼帘:踏歌行。
当真是剧本。而且是从起始至剧中,完完整整一集不漏的剧本。
褚浔心脏猛然一跳。站在原地思考良久,终是慢慢翻开了封面。
又过半月,天气愈发高爽。再往南方走,却还残存些许夏日的s-hi热。
《踏歌行》剧组,在清河影视城举办开机仪式。男主角上部戏还未杀青。褚浔与其他演员一同敬了香。
仪式过后便正式开机。当天下午褚浔没有戏,先行回酒店休息。他的酒瘾还没能彻底戒掉。喝了一点酒,便昏昏欲睡。刚要去床上歇一会儿,门铃突兀响起。
褚浔皱起眉。有心不予理会,门外的人却不肯放弃。他揉捏着鼻梁,迷迷糊糊走过去打开门。一眼看清来人,瞬时从头到脚一个机灵:“小辰哥?你怎么……”
话未讲完,傅惊辰推开门板一步踏进房中,反手锁死房门,沉声问褚浔:“为什么要接悦影的戏?”
傅惊辰神色严肃异常。褚浔被他问得愣住。僵立片刻方才忽然想起,云天在圈中最大的竞争对手,似乎便是《踏歌行》的制作方,悦影传媒。
褚浔好似做了错事的小学生,讲话的音量,也不觉放低几度,“……我,我先前,的确没有考虑到,悦影跟云天的关系……如果能想到这一层,我是不会接的……”
六年前,云天便与悦影势如水火。近几年大量热钱涌入娱乐圈,两家公司俱是业内巨头,竞争只能愈演愈烈。
傅惊辰却仍皱着眉,“谁跟你讲这些了?”褚浔双眼又张大一些,瞳仁分外清澈s-hi润,将一腔内疚泄露无疑。这让他看去颇有几分天真。专注凝视对方的眼神,甚至有些呆呆的。傅惊辰情不自禁轻叹一声,抬手点一下褚浔额头,温声道:“还是个小傻瓜……”
褚浔犹自道歉,“对不起……”
傅惊辰摇头止住他,“容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今天特意赶过了,也并不是要责备你。”斟酌片刻,继续道:“悦影一贯的行事方式,当年你应该也有所耳闻。这家公司对待非签约艺人,一向都不够友好。”
傅惊辰讲到这里,褚浔豁然醒悟。当年出道不久,确实曾听某位副导演无意提起,云天、悦影、瀚星,三家公司势均力敌、各有所长,其中作风最霸道的,非悦影莫属。那位副导演更直言,其他公司的艺人除非命格够硬,最好都不要接悦影的戏。不然到了宣传期,总要被活生生扒下一层皮。
褚浔放下心来。他笑一笑,不甚在意道:“对云天不会有影响吗?那就好。”
傅惊辰眉心皱得更紧,“那就好?”
“嗯……我只管安心拍戏。他们能对我怎么样?小辰哥你……你也不必担心的。”
“能对你怎么样?”傅惊辰只觉自己j-i同鸭讲,严厉瞪一眼褚浔,“悦影为捧红自家艺人,向来不怕将事做绝。何况这部戏的男主角,还是悦影董事长的私生子。出道四年,一直在二线徘徊。他是无论如何,也要依仗这部剧窜到一线的。你落在他们手里,还能有什么好处?”
褚浔眼中忽地窜起亮光,“私生子?肖钰铭居然是私生子?”
傅惊辰嘴角微微抽动。一时间,只觉得褚浔果然从未便过,还如过去一般可爱。但太过可爱了,活似从未长大,又着实惹人头痛。他干脆不再多言,走到房间深处,直接拖起褚浔还未及打开的行李箱。
褚浔还在震惊于肖钰铭的私生子身份。傅惊辰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他才醒过神,匆忙追上去,“不行不行。我签过合同的。不可以擅自毁约。”
傅惊辰去拧门锁,“合同由云天法务部处理。你不用cao心。”
褚浔当真有些急了,伸手抓住拉杆,“可我不想毁约。我很喜欢这个角色!”
自接到剧本至开拍,虽只有半个月的时间,褚浔已将剧本反复研读数遍。为贴合古人仪态,还情京剧社的角儿指点过身段。他已为贺芳流做足准备,并未想过要半途而废。
傅惊辰回头看住褚浔,神情不容拒绝,“容容,你想演戏,我会有更出色、更丰满的角色给你。这一部,不可以。”
他说完便拧开门,完全不想再与褚浔沟通的姿态。
褚浔的x_ing情从来不够和顺。在外面这些年,也只够磨平他最外面一层棱角。况且以他如今的状态,每一个遇上的角色,都有可能是最后一个。他又怎会舍得放弃?
褚浔抬手牢牢按住门板,也沉下声道:“我的事,我自己做主。我就要演这一部!”
傅惊辰的手掌握紧门锁,指节因过于用力而泛白。他与褚浔对视。两人的眼底,俱都火光四溅。许久之后,傅惊辰合起眼睛深呼吸,而后又张开眼,竭力缓下语气,“容容,你还是太年轻。或许仍然想不到,圈子里有些手段,会有多么龌龊……”
“哈,我会想不到?”褚浔突兀地发出一声笑,尖锐刺耳,仿佛讥讽,“你真的以为,我还是十九二十岁、那个天真又愚蠢的容容吗?离开C城这些年,我还有什么没有见识过?”
被毁去容貌、夺走尊严,在社会底层挣扎讨过生活的人,还能有什么龌龊没有见过?
褚浔唇边的笑,慢慢勾勒出苦涩的纹路,“我只怕见过的太多,讲出来都要吓坏你。我的二少爷。”
傅惊辰面孔褪尽血色。那声嘲讽般的“二少爷”,如沸沸扬扬的大雪,覆盖扑灭他眼中的火光。他顿时通体生寒。整个人都似被冻僵。
“不好意思。我失态了……”褚浔终归见不得傅惊辰伤心。且他心头清明,傅惊辰特意走这一趟,总是为了他好。虽然这份好意,褚浔并不愿再领受。
“小辰哥,我真心想做的事,从来都不会放弃。这一点,你也是了解的吧。”
傅惊辰嘴唇微微翕动。
褚浔笑一笑,道:“虽然我也清楚,这不是个好习惯……很多时候,会让自己撞得头破血流……”褚浔用目光抚摸傅惊辰脸庞,那眼神温柔而凄凉,就如那段燃烧作灰烬的爱情,“可是不试一试的话,又怎么能让自己死心呢?所以,我只能道声抱歉。踏歌行这部剧,我还是会演下去。”
身为演员,表演以外的事,他都不想关心,也无需关心。只要可以享受表演的过程,他便已无比欢喜。
僵硬的身体恢复知觉。从四肢百骸,传导过阵阵更深刻的刺痛。傅惊辰迎着褚浔的目光,只能轻轻唤他的名字,“容容……”似是恳求,又似乎,是明知将要彻底失去的痛苦。
褚浔从傅惊辰手中拿过行李箱。他仍然笑着,像一个成熟的男人那样,主动与傅惊辰道别,“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不如,今天就聊到这里吧。还有……”他转开头,让视线自傅惊辰苍白的面孔移开,“以后如非必要,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没有人移动。没有人开口。也许已过去半日,房门终于被打开,又被轻轻关起。
褚浔松开手,行李箱跌在地上。他头也不回,快走几步扑在床上,将面庞深埋进被褥里。
第77章 77
《踏歌行》的剧本,脱胎于一部爆红的网络长篇玄幻武侠小说。三年前悦影购入版权。经过多年筹备,今年作为悦影的重点项目隆重推出。全剧总投资约一亿两千万。为精益求精,悦影特意在清河影视城搭建了崭新的摄影棚。棚拍结束,剧组还会去全国多地实景拍摄。若到时条件允许,制片更有意想去国外拍一部分外景。
开机两日后,褚浔切实放下心,相信自己接下《踏歌行》的决定并未做错。那日他姿态强硬,不容分说拒绝了傅惊辰的要求。事后也曾认真思索,可是自己受情绪牵连,未能客观考量傅惊辰的建议。这几日拍摄所见,导演、监制、跟组编剧,以及对手演员,都极为专业认真。是要做一部好剧的态度。褚浔暗觉庆幸。他的戏份吃重,拍摄场次仅次于男主,且要配合其他演员的摄制进度,需要在剧组待足五个月。合作的同事如此省心。这五个月,想来应是一段愉悦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