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一物。
陶一粟松口气。
茶室的灯倏然打亮。
陶一粟马上转头举枪,对上十来个黑洞洞的枪口,以及后面靠在门框上的丁青。
丁青懒散地、歪歪扭扭地站着,勾着嘴角看他,抄着手臂,嘴里不知道在嚼什么东西。陶一粟了解他,所以知道,丁青现在应该在笑。
尽管他面上平静。
丁青的人没有放下枪,所以陶一粟也没有。陶一粟在一群人中准确地把枪口对准丁青,就像那些人准确地把枪口对准他。
陶一粟即使知道丁青在笑,也不知道丁青想怎么样。
他的安全感此刻全部来自于他的枪。
一个男人转身看丁青:“青爷?”
青爷?现在都到青爷了?
陶一粟隔了几年看丁青,丁青应该是另一个人了。
丁青跟男人摇摇头,男人转过身,枪端得更稳了,陶一粟手心开始冒汗。
“所以另一个是你?”丁青开口问他,语调听不出异样。
陶一粟关注的重点不在这里:“那个人呢?”
丁青抬起手,甚至没抬到脖子边,手掌摊开,手心向下,四指懒散地由外往内划了一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似乎不愿多聊这个:“赵华山这点把戏骗得了谁。”
陶一粟舔了舔嘴唇,丁青继续:“我以为另一个叫什么,猫头鹰。你不是叫野狗吗?动物园戗行?”
陶一粟咬紧牙,他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丁青站直,正经起来,一步一步走过来。
走到陶一粟面前,眼睛盯着他。
然后,弯腰亲了他的枪口一下。
陶一粟的手不争气地抖起来。丁青的每个动作都在他眼里成倍的放大,一个小细节陶一粟都仔细刻画,说不上来原因,可能只是为了分别后有记忆来想。
丁青跟旁边的男人点点头,男人收了枪,一群人跟丁青点头出去。
陶一粟才慢慢放下枪。
“你知道?”陶一粟问他。
“我知道有人要下手,知道谁是主谋,知道猫头鹰来不了。”丁青歪头看他,“不知道你回来。”
丁青一定在笑。
丁青就站着看着他,陶一粟也看着他,久别重逢应该说什么好?
陶一粟想,客套一下吧。
“你过得……”
“你瘦了。”丁青先说了话,打断了陶一粟的思绪。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丁青伸手捏陶一粟的脸,毫不见外。
“所以,”丁青舔了舔嘴唇,“你这次回来……过来,是截了他的道,想……救我?”
陶一粟偏了偏眼神:“算是吧。”
丁青直白地看着他,眼睛在明光下像要着火,却不开口。
“丁青!你离场那么早,还不带我,太过分了,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一道嘹亮的女声打破他们的沉默。陶一粟和丁青都转头看去。穿着红裙的女人,光着脚,拎着高跟鞋,精心打扮过的头发随便地扎成马尾,一边说话一边往脸上擦卸妆水。
丁青咳了一下:“介绍一下,这位,赵雯萱,我……夫人。这位,陶公子。”
赵雯萱反应很快:“噢,那个陶公子。”说着笑着挤挤眼,“我懂。”然后拍了拍丁青的肩:“先说好,周六晚上得一起去看音乐会,我哥也去,这次人多,别先跑了,要不又要解释半天……”
丁青看了她一眼,极其熟稔又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赵雯萱冲陶一粟飞快笑了一下,转身出去往楼上奔,拎着裙子,一跨两个台阶:“苔雅还在门口等我呢。”
“她女朋友。”丁青给陶一粟解释,“不喜欢我跟她结婚,不进我家的门。”
“你宴会办了?”陶一粟才想起来这茬。
“办了,我妈生日,在丁家的房子。这里不办宴会,这是我私宅。”丁青笑着看他,“你一进来岗亭就跟我说了,原来在香港的时候也是他在门口,他记得你,要不你能开辆餐车到处晃?”
赵雯萱换了白t和牛仔裤,边下楼边套她的皮夹克,往这边冲:“陶公子,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陶一粟摇摇头:“应该没吧。”
赵雯萱抿着嘴点点头,好像在考虑这句话,最后也只是跟他们道了个别,急匆匆地出门去。
又剩他们两个人。
丁青再次尝试开口:“我……”
陶一粟上前一步吻上他,堵住全部的话。
丁青愣住,只愣了一秒,伸手环住他,过了很久也没有生疏,中间的过程全不必提,即便分开几年,再见还是一样的人。
他们分开,丁青眼神发亮:“你……我……呃……要不要上楼去?”
“好。”
他们跌跌撞撞进去房间,互相帮对方焦急地脱衣解带,陶一粟看到丁青脖子上的玉,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丁青看他动作停下来,低低头看自己的脖子,抬眼笑:“我现在乖多了。”
“你让严文改了我的合约?”
“他本来就该做,我只是确保了个日期。”丁青温柔地看他,“夸我吧,陶公子。”
陶一粟还盯着那块玉,动作都停下,伸手抱住丁青,把丁青的胳膊也一起抱住,贴在他身上:“谢谢。”
丁青笑了,把胳膊掏出来,摸着陶一粟的头,低头亲他的发旋:“我能再要个机会吗?”
陶一粟几乎失神,他点了下头,丁青迫不及待,下手似乎很重。
他压在陶一粟身上动作的时候,多少还是带了点泄愤的意思。他动一下,就亲一下他的耳朵,声音极低地开口,带着点狠意,听在陶一粟心里,像撒娇多一点。陶一粟抱着他的背,越来越用力。
“骗我。”二百五的丁青。
“接近我。”文盲的丁青。
“抛弃我。” 张扬得意的丁青。
“陪着我。” 孤立无援的丁青。
“引导我。”忍气吞声的丁青。
“喜欢我。”心狠手辣的丁青。
“爱我。”我的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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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一粟和丁青一起蹲在瓢虫面前,瓢虫刚看见陶一粟就站起来摇尾巴,舔他的手,看到丁青便又坐了回去,仍旧不开口。
“我道歉了。”丁青委屈地说,“总要再给我个机会吧?”
陶一粟摸着瓢虫的头:“慢慢来嘛。”
丁青扭头看他:“这次你要留下来吗?”
陶一粟看着狗皱起眉头:“猫头鹰的事不知道‘卖花人’那边打算怎么办,我最好回趟清迈。”
“还会回来吗?”
陶一粟歪歪头:“说不准。”
丁青十分乖巧地不开口,跟瓢虫一起,眼睛明亮而期待地看向陶一粟。
第83章 陶一粟其人
那件事发生的太快了。
新郎有一个英文名字和一个中文名字。英文和中文的都是早先的金主起的,金主是新加坡华侨,老了要回乡“搞搞新意思”,带着那时候的新郎一起回去。金主讲一口流利的粤语,其实是陕西人,去了西安,具体做什么新郎也不知道,可能什么也不做吧。金主一天到晚都在家里,让新郎陪他玩。后来有人来家里发现了新郎,要送他去上学,金主也不好解释,就送新郎去了。
到现在,新郎也常常想,人要是能忍住冲动,是不是能有平安喜乐呢?朱熹的“道”,能不能救那个傻小子呢。
不过想也没用。他无力到还手的力气都没有,蚍蜉撼树。这么一想,那些跟命运斗争的人还算浪漫,多少带着点“俗人战天”的傲气。他就不行了,他实实在在地与人抗争,拼了命地扭动,却分毫未移。相对差距过大,成为了绝对的鸿沟,过于无奈,就把光明和乐观一起扔进了鸿沟,填是填不满,但留着也没用。人会老会死,金主也一样,新郎被扔出来的时候唯一的感觉就是自由。
自由还是能救人,他贫贱无能,但没有欲望且还没凉,总有能容他的地方。扔进鸿沟里的积极情感居然还能长出来。那时候新郎就觉得人真是极好养活的动物。
他遇见陶一粟,忧郁的人总是分外吸引他,他一路看着陶一粟,看着陶一粟因为另一个人焕发光彩,即便离开了那个人,陶一粟也算完成了自己的行程,光彩留下来,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像读了一本开天辟地的书。按照陶一粟总结人生的方式,新郎现在有自己的酒吧,有家,完成了自己变x_ing的理想,交了仗义的朋友,好像也没什么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