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鲁珀特先生那轻松愉快、兴致盎然的模样,就是表明他在告诉儿子:“你想的完全正确,一点儿都没错!”
亨利感觉到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千里迢迢地带着一个陌生的病人回来,让医术远远不如你的儿子看病?噢,爸爸,这可不像你会做的事情,坦率一点儿,您到底想干什么?”
鲁珀特先生不紧不慢地抽着雪茄,对脸色难看的儿子说:“最近诊所的生意怎么样?”
亨利愣了一下,还是老实地回答:“我觉得还不错,爸爸,您的老客户都来,新客户也没有投诉我,一切都跟原来没什么差别。”
“和莎士比亚合作得还好吗?”
“哦,谁能和他和睦相处呢?要知道八百年来他就怕过您一个人。不过他还没烧掉诊所,这能说明问题了吧?”
“你仍然在抱怨,我的孩子。”鲁珀特先生摊开双手,“抱怨,永远都有抱怨。你还在抗拒这份工作,讨厌这个诊所,对吗?”
“这不是我想要的!”亨利提高声音,“我从来就没有表示过我喜欢干这行!如果您认真倾听过我的意见就知道,我并不会因为继承您的事业而感到荣幸。”
“格罗威尔家族一直都在从事这个职业,你别无选择。“
“不,是您不给我选择!”亨利愤愤地说,“我的志向不在这里,没兴趣的事情做起来就只有枯燥可言。我对钻研新的治疗技术毫无兴趣,那些稀奇古怪的病人也不比动物园里的猴子多一点儿观赏性。瞧吧,格罗威尔家的从医事业在我手中是不会有进步的,您犯了一个大错。”
鲁珀特先生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抽完了手中的雪茄,儿子的怒气并没有影响他的笑容。他拍了拍亨利的肩,对他说:“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就让我来修正这个错误。“
亨利愣了一下,对他的话还有些不能理解。
鲁珀特先生把烟头摁进烟灰缸中,说:“这次卡尔喀小姐病很奇特,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果你能把她治好,那么你将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亨利的眼睛瞪大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好像看到一丛荆棘土壤变成了玫瑰花。鲁珀特先生十指交叉,优雅地靠着沙发,等着儿子答复。
“等一等,”亨利冷笑着说,“这算什么?考验?还是赌约?”
“对你来说两者都是,只要说出你是否愿意接受就可以了。”
亨利烦躁地揉了揉额头:“真可笑,你丢下诊所出去了四年,然后一回来就说我有了个机会可以干别的。”
鲁珀特先生露出迷人的微笑:“孩子,生命中总是充满了变数,你时刻得准备着迎接新的挑战。”
“这听起来倒很诱人,可是诊所怎么办?您回来经营吗?”
“这不是问题。”鲁珀特先生为所谓地耸耸肩,“也许我把这里租出去,也许结束营业干别的。反正这几年我也想通了,既然最古老、最强大的妖魔种族都会灭绝,我们诊所也不一定非要矗立在这里。”
亨利没有吭声,只是皱着眉头沉思,大约过了十分钟,他终于向父亲伸出了手。“好吧,”他说,“我愿意试一试,只要您能遵守承诺。”
鲁珀特先生郑重其事地和儿子握手,然后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大老远地赶回来,哪怕是走传送门也非常累的,我想先睡一会儿。哦,对了,我还是住自己的房间,你让莎士比亚把晚餐送到门口就可以了,他知道我喜欢什么。”
亨利站在原地,对于父亲轻松扳一下道岔就改变自己人生列车的方向这件事还有些回不过神,而鲁珀特先生却毫无心理负担。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像想起来什么一样冲儿子笑了笑,大声说:“我得声明一点,亨利,对于你的人生,我可没什么干涉不干涉的。你知道达喀尔拉力赛吧?赛程艰苦啊,非常艰苦,每次都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退出,虽然参赛者机会均等,可往往冠军只有一个。”
亨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床头的灯发出柔和的桔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拿着一本《马尔代夫:人间天堂》半天也睡不着。苹果形的闹钟上显示着十一点整,然后发出了沙沙的响声。
亨利在按钮上拍了几下,那声音仍然继续响着,过了几秒钟他才发现声音来自于卧室的门。他不大情愿地起来,打开门,然后看到了端着牛奶的黑皮肤少年。
“晚上好,老板。”莎士比亚露出讨好的笑容,“我猜您今天不大容易睡着,所以……”
他把牛奶举高了一些。
亨利的嘴角抽动,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才把门打开了一些。莎士比亚乖觉地进来,轻轻地把托盘放在床头。
亨利在床上坐下,看着龙化为原形,为自己的壁炉加了把火。“真难得,”他对龙说,“从我父亲走进门到现在的四个多小时,你总共才说了不到十句话。莎士比亚,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记录。”
黑龙扇动着翅膀在他身边徘徊,似乎有些害羞,他不安地揉搓着自己的前爪,似乎在选择用词。这个模样的莎士比亚让亨利觉得分外可怕,就好像是一只狼面对羊的时候为选择从头开始吃还是从肚子开始吃而烦恼。
“哦,把你那副倒霉样子收起来吧!”亨利厌恶地说,“我不想做噩梦。”
龙宽容地笑了笑,降落到了椅子上。“刻薄的话虽然很伤人,但我不怪您,老板。您很烦躁,”他用轻柔的语调说,“我明白,我完全理解。谁不怕他呢?您的父亲是一个完美的人,只要他在,我们俩都会感觉自己像堆垃圾。可您知道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他给冰龙取出胆结石的时候,要我握住那家伙的手,您看,于是到现在我尾巴上还有三个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