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梓伏仍旧笑眯眯地道:“可是朕不喜欢吃梨,更不喜欢分梨。”
那你就挺喜欢分桃哦???
欧阳珏望着那颗桃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犹豫着,一个宫女捧着金小刀到了案前,作势跪下去献刀。
欧阳珏虽然如今借了个手无缚j-i之力的纯粹书生顾知觉的身体,打是打不过别人,可他生前无数次在战场上生死逃脱时练出来的敏感知觉和尖锐的眼力却还在——他猛地抢过晏梓伏手上的桃子朝着宫女砸了过去。
那宫女也眼疾手快地在几乎同一瞬间拔出金刀朝晏梓伏刺去,终究还是被桃子砸得手一歪。
就在这电闪雷鸣的刹那,晏梓伏也反应过来,大喊一声:“葛铁!”
葛铁大喊:“有刺客!护驾!”
就这空隙间,欧阳珏还不忘了在心里嘀咕一声:喊护驾还得要葛铁来喊到底是什么毛病!
☆、遭遇刺客
宫女握紧了小刀又目标明确地朝着晏梓伏刺来,边喝道:“昏君受死!”
欧阳珏心道,晏梓伏是不是昏君可以商榷,可他此时绝不能死!
晏梓伏也是仗着学过些武艺,险险一躲,还不忘拽上欧阳珏。
欧阳珏的内心是崩溃的,心道刺客明明就是奔你来的,你非得扯上我垫背吗?
晏梓伏勾起案桌朝对面的行刺宫女掀翻过去。趁那宫女躲避时侍卫已经赶到,持剑朝她刺去。
晏梓伏拽着欧阳珏急退几步,忽然欧阳珏暗叫不好,扭头一看护驾的侍卫群里有个人持剑朝晏梓伏直直地刺了过来——这一剑既快又准,像闪电像蛇,瞬间便已经到了眼前。
欧阳珏几乎没有多想就挡到了晏梓伏身后,那剑快得根本无法收势或转向,就这么刺进了欧阳珏的心口。
欧阳珏第一个想到的人竟是顾知觉,他心道,看来自己是注定要欠这位顾状元一条命了,甚至都不能代他给顾家留个后。但他又转念一想,厚颜无耻地心道:这顾家上下忠君爱国,顾状元现如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他的想法只在转瞬,那扮成侍卫的刺客已经提力拔剑,想要再刺晏梓伏——可他却拔不出这柄剑。
欧阳珏双手死死地握紧了剑身,鲜血沿着剑锋滴落。
那刺客眼中微动,似乎不可置信。
欧阳珏忍着痛咬着牙朝刺客道:“滚!”
就耽误这么眨眼的工夫,其他侍卫已经醒悟过来,齐齐围上,一众老臣们也大叫起来,大有要扑过来以人海战术压死刺客的趋向。
那刺客只得在刹那犹豫后松开剑柄,转身几个纵身便飞离了当场。
晏凤元最先一个冲过来,见晏梓伏毫发无伤这才放心,沉声道:“追!生死勿论!”
晏梓伏一时顾不上这么多,抱着几欲昏厥的欧阳珏:“太医呢?!快叫太医!”
欧阳珏终于放松下来,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只想让晏梓伏别瞎嚷嚷了,吵得脑壳疼。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阿觉你说什么?”晏梓伏把他又抱紧了点,凑近了点,“你别怕,朕会救你,你没事的。”
去你娘的,明明是老子救了你好吗?欧阳珏懒得理他了,头一歪,顺从欲|望地合上眼昏睡过去。
***
欧阳珏在一片混沌当中回想着自己短暂的一生。
他生于一个贫贱之家,家无片瓦遮头,缸没粒米饱腹,好在父母恩爱兄妹友爱。只是这也当不了饭吃,便这么饱一顿饿三顿地拉扯着长大了,跟养牲口似的——倒是日后的欧阳珏想起来,也不觉得那有多苦,大概是时间淡化了苦难,总觉得一切都还好。
当时他也不叫欧阳珏,甚至根本没有正儿八经的名,家人打小就叫他阿福,叫着叫着直到他满了十岁。
那天母亲来了葵水腹痛,便让孩子们帮忙将柴火送去村私塾里,多少也是三个铜板。
他粗生粗养惯了,和哥哥妹妹仨便拖着柴火去了私塾。先生还在上课,他们仨便乖乖地坐在院子里吃果子——私塾的小童很大方,还给他们端了水和一盘洗得干干净净的果子。
他们仨平时在田地里野惯了,却偏偏不敢在私塾里放肆。也说不上为什么,先生和小童都没骂过他们,可就有种不敢大声说话的顾忌。好些年后欧阳珏再想起这事才想出了道理,些许是因为人天生都有向往高贵的品格,所以若本来都光着身子也没什么,一旦有一个人穿了衣裳,其他人便会觉得自己尴尬困窘。这倒也不算坏事。
阿福比哥哥和妹妹要更顽皮好动些,他吃了两颗果子,忍不住趁着小童走开的时候蹑手蹑脚朝课室走去。他的哥哥和妹妹正忙着吃,没顾上他。
阿福弓着腰蹲在廊下,扒着窗户往里面。那些和阿福差不多大的学生们坐得整整齐齐的,也穿得齐齐整整的,正一片安静地趴在桌上写字。有些人写得歪歪扭扭,有的人写得一笔一划。阿福不识字,但也莫名能看出些好歹来。
先生正背对着窗口,微微弯下身去,握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孩子的手腕,温和道:“手不要抖,将力气沉到腕上。”
阿福想读书,因为他常听大人们羡慕地说过只有读书才有出路。可大人们说归说,说完了就没有后招了,哪能舍得一咬牙将半年的米钱拿来请先生送束脩呢?何况家里还不止一个孩子,送了这个能不送那个?干脆都不送吧。
阿福挺委屈的,因为他知道自家哥哥和妹妹不喜欢读书,才不会吃味呢。
阿福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屋里那个被先生握着手的孩子嚷了起来:“先生,有人在偷看!”
这一声如石投净水,激起了波澜,屋里的孩子们都抬头看了过来,还有人认出了阿福。
阿福有些窘迫,连连弓腰朝先生道歉:“我、我只是想看看,我就走,对不起。”
先生朝外走来:“我记得你是牛嫂家的孩子,是送柴火来了?”
阿福点头:“我娘身子不舒服,我和我哥哥妹妹一起送来的,柴火放在院里了。清月哥哥让我们等您下课再结账,我、我坐不住,就想到处看看……我这就坐回去,您接着上课吧!”
先生丝毫没生气,他掏出三枚铜钱给阿福,随口问了句:“你倒口齿不含糊,读过书?”
阿福挠挠头,笑道:“大字不识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呢,我家里没钱。”
先生本来只是随口问问,闻言不由得多看了阿福几眼。
他并非没见过大方聪慧的孩子,只不过多少也都是读过书开过智的孩童,到底跟只在田埂间瞎窜的盲流差距甚大,并且这差距会随着年纪日增而越来越大,最终再成为新一辈的贵族和平民,三六九等就是这么稳固着。
阿福的父母他见过,和一般村野夫妇毫无差别,一般而言这种家里教出来的没读过书的孩子不论心地,总难免露些怯,言语之间也会有点迷糊。
而阿福虽然也有些羞涩,但看得出来只是出自对扰乱了清净的歉意而已,而且言行举止竟还有些读书人的风范。
先生又随口合了一声:“你倒是举止有礼,不像没上过学。”
阿福矜持地笑了笑,没说话。他的哥哥终于吃完了果子想起了弟弟,找到这儿来,恰好听到先生的话,便笑道:“阿福从小喜欢学别人,学谁像谁,这是学村西的张秀才呢!”
***
拿了钱,阿福和哥哥妹妹就回了家,也没太把那事放在心上。早早地吃了晚饭,各自收拾着灶台土炕,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在喊:“阿福,阿福!”
阿福出了屋子,傍晚的天边满是云彩,衬得人都染上了一身金红的色彩。那个口口声声叫着他名字的人也是个小孩,就是之前在课室里叫嚷的那个,跟他一般高,穿着私塾的校服,唇红齿白,十分好看。
阿福问:“你找我?”
小孩点了点头:“我们下午在私塾见过,我也叫阿伏,不过是伏羲的伏。”
阿福听说过伏羲的故事,可他并不知道伏羲的伏和自己的福有哪里不一样,只好装作听懂了似的点点头,等着对方说下去。
阿伏注意着他的表情,越来越满意,歪着头问:“我想要你做我的陪读,每月一两银子,你愿不愿意?”
阿福怔了怔,反问:“我当然愿意,可为什么你要选我?”这于他而言自然是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但于对方而言,似乎根本没必要特意找一个大字不识的同龄人做陪读吧?
阿伏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梁,道:“可能因为你跟我差不多高。”
阿福笑了,也没太计较他明显瞎说:“我答应你,可我得和我家人说一声。”
阿伏点头:“商量好了就到私塾来找我。”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改名换姓
阿福虽然答应了,可他转述此事后,他的家人们却疑虑重重,不肯信有这等好事。
阿福娘想得最可怕:“隔壁村就有好几个孩子被牙婆给拐了,现如今都没找回来。”
其他三人面色凝重,重重点头。
阿福努力解释:“阿伏在私塾里读书这么久了,你们也都认识他。”
阿福娘依旧担心得很,她好不容易把孩子养这么大,可不是为了送给牙婆的。何况人家小少爷怎么就看上了自家连名字都不会写的小儿子?还许下了那么好的条件。
这一家子祖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得到的祖训都是踏实做人,别为了芝麻丢了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