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凤元点了点头:“劳你多费心了。”
欧阳珏放东西的手一僵:“王爷跟我这么生疏客气是想做什么?”
晏凤元没回答,低着眼帘继续剥石榴。
欧阳珏把东西摆放好,给床上多铺了一层软褥,又给太师椅上铺了两个软垫子,还打了盆干净的水进来。里里外外地忙活了半天,可算没东西可忙了,这才走到还在慢条斯理吃石榴的晏凤元身后,弯腰抱住,将头靠在他肩上,跟往常一样撒娇:“你就看着我干活儿也不帮把手,石榴这么好吃?而且王爷你吃石榴籽不吐籽的???”欧阳珏知道晏凤元私底下颇有点懒筋,家里书到处乱丢就算了,没想到居然懒到连籽都不吐……
若换了平日里,晏凤元就会直接剥了石榴喂他,可如今却只是把还剩了大半的石榴全塞他手里,然后拽开了他。
该来的早晚会来,该说的早晚要说。晏凤元轻叹了声气,转过身去看着欧阳珏:“今夜本王所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欧阳珏:“听见了。”他蹲下去,抓住晏凤元搁在膝上的手亲了亲,“你跟阿尔伦是什么关系都不关你的事,你仍然是晋王,你生在中原长在中原,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社稷百姓,从未有过一丝懈怠,王鑫没有资格指责你,谁都没有。”他很担心晏凤元为了这事而伤怀或难堪。
晏凤元怔了片刻,又失笑道:“本王不是说这件事,是说本王骗了你那件事。”
欧阳珏避开他的目光:“哦,那件事……没事,我还整天说我是顾知觉呢,谁不得迫于局势说几句违心话。”
“你看着本王。”
“不看,王爷太好看了,不敢看,看完我自卑。”
晏凤元无语地双手捧住他脸,把他脸扭过来,却看到他脸上多了道伤口,像被鞭子抽出来的,已经自然止了血,却并顾上包扎。先前烛光微弱看不清楚,凑近了才看清。再顺着脸往下看,脖子上也有青青紫紫的勒痕。
晏凤元极想亲一亲他,却不得不抑制住了这冲动,朝捂着眼的欧阳珏认真地重复了一遍:“玉合,本王要你看。”
欧阳珏犹豫一下,松开手,看着他,试探地露出笑脸。
以往欧阳珏的笑容总让晏凤元觉得欢喜,这一刻却让他极为难受,手指又逐渐地蜷缩起来:“玉合,本王确实骗了你,那日本王故意带你去银狐的房顶上,故意让你闻到那香,再故意引诱你……后来那些事,全是本王故意做的。说要与你成家也是因为本王知道你喜欢这样才说的。”
欧阳珏之前就亲耳听晏凤元说这些话了,可他却不想记得,甚至觉得这是晏凤元迫于局势才编的瞎话。如今这里只有两人,晏凤元却依旧这么说,他似乎不信也得信了……似乎而已。
欧阳珏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王爷当真没爱过我?一刻也没有?袒露心意的时候或许是为了引我入套,可时至今日也还是没有?”他不信这大半个月来晏凤元与自己耳厮鬓摩的时光全是假的,他不信能有人装得这么真实,他自认又不傻,而且王爷也不会傻到就为了这事平白无故地和男人睡吧!!!
晏凤元越发愧疚了,愧疚得非常难受。可他不想继续骗欧阳珏,趁着能说真话的时候就不要继续骗。因此他道:“可本王确实此生都不曾明白过爱恨一人的滋味。”沉默了会儿,又道,“本王亏欠你良多,可也没什么可还……”
晏凤元站起身,朝着欧阳珏跪了下去:“便索x_ing无耻一番。”
欧阳珏一愣,忙也对着跪了下去:“不是,有事说事,王爷你跪我干什么!”
两人对着跪着,互相看了会儿,忍不住都笑了。
笑完了,又正了颜色。
晏凤元认真道:“你起来。本王对你不起,也还你不起,只能这么做了。”
欧阳珏摇了摇头:“王爷,我不信。”
晏凤元哑然失笑:“你……”又语重心长道,“本王早跟你说过,你太重感情,又总以为世人都跟你一样坦率天真,所以总——”
欧阳珏打断了他的话:“王爷你别总来这套,你已经不是我长辈了。”
晏凤元:“……”
欧阳珏继续道:“不说以前,这些时*你对我所说所做的一切,我绝不信是假的。我信你一心为国毫无私情,从你当年为了战乱饿殍而哭那时候起就对这一点深信不疑,我敬重你,敬爱你皆是来源于此。而如今你我在一块了,我就会终身爱慕你,信任你,绝不存半点疑心。”
晏凤元苦笑道:“可本王对你说的那些话确实都是假的啊。”
欧阳珏又摇头,将晏凤元强行塞到刚铺好软垫的太师椅里坐好,又把石榴塞回他手里:“我会救你出去的,你吃完石榴就好好休息。”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晏凤元发怔地看着那道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在难受之外竟生出了一丝甜蜜。他顿觉这股奇怪的感受来得莫名其妙,只能断定自己果真无耻之极。这么想着,他斜靠在宽阔的椅子里,垂着眼帘出神。
欧阳珏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槛,又忍不住回头来看。他看到晏凤元在认真地剥着石榴,眉宇间却全是难得一见的纠结,这模样实在是……实在是有点可爱。
欧阳珏又蹭蹭蹭地走回来,打横把晏凤元抱了起来。
晏凤元吃了一惊,却没反抗。
欧阳珏把他一路抱到床上放好,拿走石榴,扯过被子盖好:“你这样不高兴,我也就不高兴了,所以不让你吃石榴了,石榴给我,你睡觉吧,我走了。”
晏凤元:“……”
欧阳珏大步流星地走了,走前还不忘了吹灯和关门。
晏凤元愣了好半天,头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整颗心要跳跃出来了。
☆、坐轿
欧阳珏回丞相府,被拒之门外。顾相让门房传的原话是:泼出去的侄子倒出去的水,滚出去就别回来了!
欧阳珏听了这已有点神智错乱的话颇担忧,问门房:“叔父他还好吧?”
门房忙着关门:“老爷正在气头上,堂少爷您知道他脾气,先回去吧。您脸上的伤也得先去涂个药。”
欧阳珏把半个身子卡在门缝里,死缠烂打道:“说实话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泼出去的堂少爷倒出去的水?这是我家你让我去哪?你怎么不去拿药给我涂?”
门房力气大,把他强行掰出去,嘭的关了门,隔着门道:“对不住了,堂少爷,老爷说您要闯进来他就打死您,还要把您烧成灰倒鱼塘里。”
欧阳珏顿时惊悚了:“你确定我叔父真没事?我觉得他能说出这种话来一点也不正常啊!你有没有跟他说我受伤了?你跟他说我受伤了他肯定让我进去涂药的!”
门房没搭理他了。事实上门房也是同情他,所以还没把顾相那句“他怎么不整张脸都烂掉,烂掉了清净”的气话给转达过来。
欧阳珏悻悻地坐在门口台阶上剥石榴吃:“就要天亮了,有本事你别上朝。”
顾淮当然不可能不去上朝,他为官几十载,从未误过一日早朝,那叫个风雨无阻。因此过了一个多时辰他就出门了。
欧阳珏忙起身:“叔父!”
顾淮看都不看他,径直上了轿。
欧阳珏跟在轿子旁边:“叔父,你知道昨晚的事了吧?”
顾淮还在心塞,根本不想理他。
欧阳珏伸手去掀轿帘:“叔父你说的要公私分明,我现在有要紧事要跟你说,说完回家你打死我也行,烧灰也行。”
顾淮啪地一巴掌把他手打出去:“才出去几天就学得这么没规矩,是谁教你的?!”
这话显然是在指桑骂槐,欧阳珏也听得出来,便不绕弯子,径直挡在轿子前面:“叔父,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冲着我发。你别听王爷说是他引诱我的,他是为了护着我才骗你的,事实上是我强迫了他。”
顾淮几乎吐血,又羞又气地扯开轿帘:“不知羞耻!还敢在大街上嚷嚷!你给我进来!”
欧阳珏忙钻进轿子里挨着顾淮坐:“叔父,我说真的,那时候王鑫点了c-ui情香,所以我就没把持住……王爷他是无辜的,我得对他负责啊。”
顾淮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压低声音骂道:“糊涂东西,你是几两重王爷又是什么身手,若不是他有意……你强得过他?!”
欧阳珏干笑:“话也不是这么说,王爷那时候也中了招,这时候比的是谁脸皮厚……”
顾淮不想跟他谈下去了,正要一脚把他踹出去,却见他正了神色,道:“叔父,不说这些了,我们说正事。你知道今晚之事了吗?”
顾淮一怔:“今晚什么事?”今晚他就记得晋王怎么气自己了,实在不是他要恶毒,只是怎么想都觉得晋王和侄子是想联手气死自己来换他二人逍遥自在的生活。
欧阳珏把树林里的事说了一遍,没有任何欺瞒。反正顾淮早晚也会知道,没必要欺瞒,反而引来误会争端。
顾淮听完之后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他颤着声问:“这是真的?”
欧阳珏反问:“我没事骗您讨打吗?”
顾淮追问:“王爷是阿尔伦的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