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点头,叫了莺儿进来:“伺候你姑娘换件儿衣裳,回来跟我往姐姐那边儿去。”
母女两个如何往王夫人那里去不提,单说宝玉这一病,足足病了小半个月才好了。贾母心疼他,特意将贾政叫进去吩咐了:“不许先挤兑了宝玉念书,若是再挤兑了他,我也不管了,只带着他回金陵去,叫你看不着也就是了。”
贾政无奈,只得应了下来。
又有贾琏如今得了实缺,不日便要去平安州上任,因要带着凤姐儿母女一块儿过去。贾赦和邢夫人虽是没有别的说法,贾琏夫妻两个到底不敢自专,又与贾母和王夫人商量。贾母倒还罢了,王夫人却是十分的不乐意。
私底下叫了凤姐儿过去,细细地说与她:“眼瞅着娘娘就要省亲了,家里多少事情还没有头绪?我又是个身子时常不大好的,老太太有了年纪,你大嫂子寡妇,几个妹妹又小。可叫我把这一摊子事情托了给谁去?况且娘娘回来,必要见见你的,还有大姐儿。这是多大的脸面?这第三么,天也快冷了,你们跟着琏儿这会子出去,可是受罪呢。不若等到来年开了春,天也暖了,琏儿在那边儿也安顿好了,再过去。因此我的意思,你还是暂留在府里头为好,凤丫头你自己说呢?”
凤姐儿心里一阵阵发凉,这就是自己的姑妈?贾琏的性子,最是风流的,便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时常有些个小心思呢。若是离了自己眼,哪里还能管得住?自己夫妻两个尚且没有儿子,但凡姑妈为自己着想些,也不能阻着不叫自己跟去。
凤姐儿垂着眼听完了王夫人的一串儿话,强笑着回了两句,便推说自己那里还有些事情要做,告退出来了。
倒是邢夫人听说了这个,心里不满到了十分。自己这个正经的婆婆都没说话,她一个婶子婆到来劲了?添油加醋地与贾赦说了。
贾赦因上次买扇子的事情就有些恼恨了二房——若不是他们鸠占鹊巢管着家,自己一个堂堂的一等将军,怎么会连把扇子都买不起?况且这次邢夫人聪明了一把,句句拿着长房的嫡孙说事儿,贾赦细想了下,也是,若是贾琏外头弄了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先有了庶子,那长房的笑话可就大了去了!这个二太太,安的是什么心?!
因此,几下里的不满凑到了一起,贾赦对邢夫人发话了:“你去跟琏儿家的的说,叫她只管跟着琏儿去。我大房的子嗣比什么都重要,叫她别听了人家两句好话便不知道轻重了!”
邢夫人但凡是叫王夫人吃瘪,她便高兴。兴冲冲地去了贾琏的院子数落了凤姐儿一通,末了传了贾赦的话。
凤姐儿得了这话也顾不得委屈,头一回对着邢夫人恭恭敬敬地从心里应了一个“是”字。
日子一到,凤姐儿跟着贾琏,带着女儿,果然就去平安州赴任了。留下王夫人捏着帕子恨得牙根痒痒。
再说林琰这里,因他自己要备考,黛玉却是备嫁,整个儿林府忙到了十分。司徒岚看他人都瘦了,很是心疼,劝道:“何必这么费神?你要做官,皇兄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林琰瞪了他一眼,抬起下巴傲然道:“我林琰若要入仕,必是要靠了自己的真才实学。父亲当年文采绝艳,传遍京师。我便不能越过了父亲,总也不能差了!”
言下之意,竟是将目光直接锁定了三甲!
第61章 又要热闹
凤藻宫华丽的寝殿内,元春坐在琴桌前边,白嫩修长的手指轻拨慢挑,抚动琴弦。
贾府四春,各有所长。元春所善者,乃是琴艺。
此时她早就换下了象征着贵妃品级的正装,改穿了一件儿浅黄色开襟儿遍地绣兰花的长袄,里边儿配着橘色立领中衣,底下却是一条深橘色百褶曳地长裙,上头用金线绣了暗纹,裙裾微动间隐隐可见光华闪动。头上高高的发髻也改做了堕妆髻,八股凤尾衔珠钗换成了一支很是精致的小凤钗,斜斜地插在头上。另一边的鬓角却是簪着一朵鲜灵的芍药。
她琴技出众,此刻坐在那里素指轻动,脸上都是柔和的笑意,仿佛沉浸在琴声中。身后的金漆八角融香鼎中冒出袅袅的烟气,将元春衬得也有了几分平日不见的妩媚风流之态。
琴声悠缓,犹若春日初融的雪水泠泠流过。元春唇边含着一抹笑意,抬起眼来看向榻上的皇上,眼波柔柔,饱含浓情……
只是,看到那贵妃榻上的人已经闭着眼睛了,胸口起伏平稳,想来是睡着了。
元春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放在琴弦上的手停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了下来。
站起身示意旁边伺候的宫女们出去,元春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榻前,展开了一条杏色提花锦毯盖在皇帝身上。
平心而论,皇帝今年不过三十来岁,他容貌与司徒岚也有几分相像,生的很是好看,又带着帝王君临天下的傲然。
元春看着,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皇帝的脸。冷不防皇帝睁开了眼,元春吓了一跳,慌忙溜下了锦榻跪在地上:“皇上恕罪,臣妾无状,惊扰了皇上……”
司徒峻皱了皱眉,只是元春正伏在地上没有看到。
“爱妃平身吧,寝宫里头,别那么多规矩。”
元春心里一松,回味着皇帝方才的话,又是惊喜,脸上渐渐染上了红晕,含羞起身道:“臣妾谢皇上。”
司徒峻含笑拉起元春的手,轻轻摩挲着,赞道:“爱妃真是手巧,方才那一曲可当得绕梁三日了。”
元春脸色越发红了,笑道:“臣妾自小儿喜欢琴艺,原先家里请了人来教导,别的都还罢了,唯有这个臣妾用心些。倒是当不得皇上谬赞呢。”
皇帝站起身来负手走动了几步,看那窗前的桌子上还摆着棋盘,笑道:“都说爱妃琴棋书画俱是通的,看来果然不错。哪日得了空儿,倒是要和爱妃手谈一局,如何?”
元春掩唇而笑,福身应下。
司徒峻笑了几声,显得极是开心,“爱妃今日伴驾有功,朕有赏了。爱妃想要点子什么赏呐?”
眼看着皇上说了这话后似有去意,元春目光闪了闪,心里一横,又带了三分试探七分期待,道:“久闻皇上精通音律,臣妾今日斗胆献丑,想请皇上指点几分……”
司徒峻嘴角儿勾着笑,“待朕得了空罢。”
说罢,起身朝外头走去,道:“去皇后那儿看看罢。”
立在外头的高守敬忙尖声叫道:“皇上摆驾凤仪宫……”
元春带着凤藻宫里的大小宫女太监哗啦啦都跪下了,待到瞧着皇帝带人出了凤藻宫,元春才搭了抱琴的手起来。
将寝殿里的人都遣了出去,抱琴便喜滋滋道:“恭喜娘娘,今日得了皇上的心意呢。”
“别胡说。不过是皇上过来一次,哪里就能说得了心意了?”元春口中虽是叱着,脸上却有着掩不住的得色。
“娘娘!”抱琴甚至元春心思,笑道,“皇上对娘娘的琴艺都是赞赏有加的。这不是高兴了又是什么?”
元春对这个跟自己一同长大,又在宫里陪了自己这许多年的丫头还是很信任的。抚着自己的脸颊,叹了口气:“不过一次哄得皇上高兴罢了,能当得了什么?别人只道我在宫里是金尊玉贵的,你还能不知道我心里的苦水?去把镜子端过来。”
抱琴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一面小小的菱花镜递给了元春。
元春瞧着镜子中的容颜,娥眉弯弯,杏目桃腮,称得上是个美人。只是,这皇宫里头最不缺的,也就是美人。更何况,再美的人,韶华若逝,也只能空守着一座冷宫来过了。
想着前些日子让母亲带了家里的几个姐妹和薛家表妹进宫,都是比自己年轻的姑娘,花朵儿般的年纪。要她看着,论起容貌风姿,举止言行,还是薛家的表妹出挑。只是,听母亲的意思,是有意与薛家结亲的,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难不成堂堂贵妃之弟,就配个商户之女?又念及母亲话里话外的意思,想来薛家家资巨富,如今是要拉拢着的。老太太和母亲各执一词各有道理,真真是让元春左右为难。
况且这几日皇帝不时来凤藻宫一趟,这虽不是什么圣宠隆重,却比之前不冷不热的好得多了。若是这么着,来日未尝不能君恩更重。那,先前所虑之事,便可缓缓了。
可怜贾府三春并宝钗,不过白白给元春相看了一回,品评了一回。只是元春可并没有想到,就这么一次,这进宫来的几个姑娘便遭了无妄之灾。
能在宫里好好儿活着,又身登高位的,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哪个身后没有个家族支应着?哪个不是在宫里有几个眼线?
元春自以为是地让几个妹妹入宫,美其名曰叙姐妹之情,这话传出去,那冯贵妃温淑妃周贵人等听说了,谁不是在寝宫里暗自嘲笑着?又有那好事沉不住气的,便有在御花园中守株待兔。因此,那一日迎春等人回去时候,着实碰到了几个宫里的贵人。
迎春惜春都不是愿意争宠的性子,而探春虽是精明,能猜着王夫人等的用意,却也知道那母女二人绝不会将自己送入宫中的,因此也并不大热心。唯有宝钗算是有些小心思,只是品度着王夫人的意思,也并无抱着十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