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泰式便利店生意不好,跟旁边的7/11比起来萧瑟得可怜。7/11灯火通明,很多下班的、旅游的、轧街的人在便利店周围聚集起来,各闹各的,愈发衬托着这边没人气。这家便利店门口吊着两盏白灯,坏了一个,剩一个没力气地发着光,旁边立着一块到人腰的霓虹招牌,店以老板命名,字母缺了一块,拼不完整。远远看去是个濒临破产的小生意,但其实这幅不死不活的样子已经十来年了,老板对于生意,别有一套照顾的方法。
老板坐在收银台后面摇椅上翘腿打瞌睡,看见严武就跟他抬手打了个招呼,严武点点头往里走,根本不看货架,走到仓库,旁边有个小木门,严武推开继续往里走。走了几米出现一道厚重严实的铁门,严武敲了敲铁门上的小窗。一会儿,小窗被大力拉开,露出一张脸,半边纹条蝾螈,另半边透着紧张,凶狠地挤着眼,看了一眼严武,又往后望了望,点点头,费了很大力推开门,严武闪身进去。
店前进来一对小情侣,两人觉得对面便利店人太多,想来这里买些泡面,货架转完了,也没找到,这里食物少的可怜,还有不少过期的,倒是很多绷带啊、酒啊烟啊、办公用品。两人有些不好意思意思地走到老板面前,问有没有面包什么的。老板抬抬眼,指了指对面的便利店。男孩女孩对视了一眼,想买包烟,老板十分不耐烦地站起来,随便拿了包烟扔过来,也不打开收银机,直接伸着手要钱。小情侣瞪了他一眼,付过钱拿着烟匆匆离开,客户体验很糟糕。
严武一进到后场,注意力马上被引到场中央。
满场都是欢呼声。整个场子仿古罗马斗兽场的布局,中间低台是拳击场,场中央站着两个气喘吁吁的拳击手,一个明显比另一个更弱,喘气力度更大,仿佛周围空气稀薄,喘了这一口就没下一口了,跟他这喘气比,他满脸血污和青肿都显得不值一提。环绕着拳击场的看台上站着的是喊叫着的赌客,一边大声喊着选手名字,一边混着多姿多彩的各地脏话,骂骂咧咧,唾沫横飞,喷着烟皱着眉,探着身挥着手,恨不得是自己出拳。不过要是真是自己出拳,大概也不会有骂人这般汹涌的气势。
一个坐在看台后排的人本来观察着场上的局势,瞥见严武进来,眼睛一亮,挤过人群朝他走去。
严武站在原地等来人。
来人绰号“Tide”,混迹于各大黑拳市场,职业经纪人,清迈人,一米七多,三十来岁,年轻的时候瘦的就像吸毒过量,后来娶了个饭店老板娘,整个人充气似得胖起来,尤其是肚子,所以现在挤过来的时候特别费劲,还偏偏爱穿的像个嘻哈歌手,链子挂一堆,累赘的很。严武看着他从人群中游过来,一会儿收收肚子,一会儿拿下勾到别人身上的链子,辛辛苦苦地终于来到严武面前,油腻得笑着,递来一根烟。
严武摇摇头:“戒了。”
Tide就自己叼着点上火:“你说的那个人来了没?”
“在路上了。”
“叫什么?”
“扑克。”
Tide拉着严武到一边,伸出两根手指在空气里指指点点,代表着他要开始讲话了。“先说好,第一回合要输的啊。”
严武往后稍微退了退,躲躲烟,闻到烟就想抽,不能抽就心情不太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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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武最早来清迈的时候,一段时间手头非常紧,在Tide介绍下来这里打过一场拳击。Tide当时看看严武,觉得不够高,不够壮,但听说是雇佣军,就上前捏了捏他胳膊,又掀起衣服看看肌r_ou_,还掰开嘴看看牙口,像看牲口一样打量了半天,最后叫严武周六晚上去便利店。Tide说完要走,严武叫住他:“定了?”
Tide十分不耐烦地看他:“嗯,还有什么事?”
严武伸出左手大力地推了一把Tide,后者趔趄了几步撞在了墙上,前一下后一下差点没吐出血来。他的保镖上前去要动手,Tide摆摆手叫住了他们,还得去上场,受伤可不行。严武离开的时候,Tidey-in阳怪气地说:“严先生,x_ing子野的狗死的时候最惨。”
严武没理他。
周六那天的拳击场里,严武对面的巴西人气势如虹,一上场就只关心观众,绕着场子走了一圈,引起阵阵欢呼。巴西人最后站在严武面前,说了一些严武听不懂的话,应该是挑衅,因为他说完朝严武吐了口吐沫,周围又是一阵欢呼。
严武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这个人应该就是上届的冠军,第一场就对冠军,跟说好的不一样。严武扭头看向看台后方的Tide,后者挑了挑眉,喷出一口刻意悠长的烟,一副山寨版山人自有妙计的潇洒。
面前的冠军十分嚣张,又蹦又跳,又骂又笑。
裁判扶住两人,然后松开手吹哨子,往后退去。
冠军大力打出一拳,直奔严武面门而来,严武侧身闪过,往斜左方退半步,立定左脚,重心稍前移,力拔右腿,发力侧踢,照着下颚击去。
冠军顺着这股力弹起来,又重重摔在地上,裁判上去数秒,冠军看起来情况很糟,没能起来。
比赛似乎结束了……
……这个场面,大家都没有想到。
所以一时间十分安静。Tide站在后排,瞪成了斗j-i眼。
严武有些不知所措。
几乎是同时,铺天盖地的喊叫响起来,吓了严武一跳,Tide从看台上奔下来,跳进拳击场,踢了一脚愣在原地的严武:“你他妈疯了?打拳啊,你杀人啊?要杀你也得交个底啊!”
严武扭头看他,Tide顿一下,立马往后退了一步,准备为踢他道歉。但严武心思不在踢人这里,他问Tide:“会有人救他吗?”
Tide愣了一下,拉着严武往外走:“不管。职业风险,来玩就得知道。再说,一看就用药了。”
Tide把严武拉出拳击场,紧紧抓着严武的胳膊,觉得自己发现了金票,满面红光:“今后你我联手,一起发财!”
严武笑着看他:“你不是押的他?”
Tide没说话,想想又笑了:“失误失误,这局没人赢,以后有的是机会。”
严武淡淡地说:“我赢了啊。”
Tide反应了一会儿,骂了一声,低声凑近:“拳手不能下注。”
“我找朋友下的。赔率实在是不错。”严武找新郎下的注。
Tide脸色一变:“轮不到你这么玩,我不可能让你拿钱走。”
严武收了笑容,看着他:“你试试。”
Tide转了转眼珠,他眼珠又黑又小,在他眼白充盈的眼睛里这个动作说不出的诡异,好似小心思被摊出来看,一点算计都藏不住:“我这么说吧,钱没那么好拿,冠军就这么败了,你别想他身后那些人能让你安稳把钱拿走,这里面的门道你不懂。你是我拉进来的人,你赢这一场我也脱不了干系,不如你我合作,我帮你解决威胁你的人和吞你钱的人,你呢,你什么也不用做,你我就做个朋友。”
严武看他:“这位朋友要多少?”
“不多,四成。你想想,绝对划得来,千金好找,朋友难寻啊。”
严武翻了个白眼,想了想:“三成。”
“成交。”
严武那一届就只打了那一场,因为他被禁赛了,被黑拳禁赛也算是独一份了。Tide搞定了他的钱,愉快地分了。之后还不停地劝严武换个身份继续打,严武当时并不常在清迈,没理会他的邀约。后来在清迈待的时间长了,琢磨起来跟Tide做生意,严武负责指点技巧,暗地下注,Tide负责挖掘新人,安排比赛流程,两人疏松地有些往来,又不至于是真的生意伙伴。
今晚严武说他要带个人过来。是扑克。
严武和年尧聊天的时候说起在严家在布局的时候,一点股份、位置都没有给严武,而且把之前严武参与的很多行动中,领导人的位置换了别的名字,要不就根本抹掉了。扑克气不过,替严武讲了几句话,顶撞了严张扬,然后就被开除了,开除后也没再去别的军团,在基纳待了很久,听说过得不是很好。
严武听了这件事,便去联系扑克,想让他来清迈,一开始扑克不太情愿投奔严武,毕竟严武从NT出来也有自己的辛苦,但是周围也实在没什么好做,便答应了来清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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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武还在跟Tide聊天,聊到Tide要有女儿了,餐馆开分店的事要缓缓了。扑克背着个包走了过来。
扑克27岁,罗马尼亚人,父亲是吉普赛人,母亲是中国人,会讲中文,但是讲得不算好,及其讨厌被人叫“吉普赛”。一米八五,高大结实倒三角,衣服穿得层层叠叠,一件套一件,脖子处的领子数数有四五个层次,黑色卷发留到肩头,蓝色发灰的瞳孔,嵌在眼窝里深邃地像口井,面上没什么血色,唇色倒是很红,y-in沉忧郁,Tide猛然看过去还以为是个流浪诗人。
扑克走过来给严武打招呼:“头儿。”两人拥抱了一下,严武给双方互相介绍,Tide习惯x_ing地想伸手打量一下,看看牙口,手被严武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