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青没控制住,一脚踹上了罗大飞的腿,罗大飞一惊,开口就骂:“我cao,妈的谁……”
转过头看见是丁青,又对着话筒柔声细语:“青哥来了,我去吃饭啦……谁骂人了?……不是我,刚刚旁边有个人……”
挂了电话,罗大飞不好意思地呵呵了两声:“哪儿吃?”
丁青搂着罗大飞的肩往街里走:“丫进展可以啊。”
这条街晚上比白天热闹,是当地普通的小吃街,小门面商铺,热气腾腾的夜宵摊从门面里伸出来,夹得街道更显小。招牌大多白光红字,只写了粤语,连英语都没有,明显不是为游客准备的地方。人声鼎沸,约定俗成划好的区域里聚着一桌桌客人,正喧嚷着干杯,宾客起坐喧哗,脚下一地烟头。
丁青搭着罗大飞的肩在街道里走,讨论着街边的小吃,馋的不行就买两串,走走停停,嘻嘻哈哈地在街道里闲逛,像是以前通宵四处玩一样。
最后他们坐在了街尾的一家烧烤摊里。
烧烤摊人不多,天气冷了,摊子外潦Cao地打了个棚,透过塑料布能看见对面的街。丁青要带罗大飞来的就是这家店。
罗大飞也不问,对着菜单仔细看,虚心地向丁青请教写的什么。
“你粤语跟谁学的?”罗大飞喝了口酒,刺激得抖了一下。
“夜店里混的。”丁青也灌下一口酒,不是什么好酒,砸吧一下就没味道了,但是凉的沁人心脾。
罗大飞拨弄着面前的烤r_ou_,丁青张望着对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聊些j-i毛蒜皮的小事,没心没肺地笑。
喝酒喝到了第三瓶,罗大飞脸已经开始红了,他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里拿出个信封,递给丁青。
“这什么?”丁青伸手接。
“就……你看吧。”罗大飞给自己的杯子里续上。
丁青低头一看,是一张银行卡。
“我不是找了个工作吗,老板先发了工资,我想着就先还点儿……”罗大飞剥着虾,朝这边努努嘴。
丁青把信封随手扔在饭桌上:“你什么意思?”
罗大飞被他冰冷的语气吓的有点惊,剥虾的手也停了:“就……我学费啊住的啊都是你找的啊,我总要还你的……”
他还没说完就被丁青打断了:“不用。”
罗大飞很坚持,理直气壮:“你别说了,你的钱我肯定要还,做人要讲情义。”
丁青放下酒杯:“你有钱还我不如先寄给你妈。”
罗大飞马上就没话说了,心里一阵堵,虾也不想吃了。
两人都没说话,罗大飞又喝了一杯酒,然后低着脑袋看桌子,蔫头蔫脑的样子。丁青把手臂放到桌子上,看着罗大飞,面色很严肃:“罗大飞,你觉着我叫你来干什么?”
罗大飞抬头看他,犹疑着开口:“……帮忙?”
丁青倒是没那么严肃了,觉得有点好笑:“帮什么?”
“不知道啊,”罗大飞有点苦恼的样子,“主要那时候你叫我,我以为你可能想报仇,我想着能帮就帮啊。”
丁青笑了一下:“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过来了?”
罗大飞嗯了一声。
丁青摇了摇头:“报了仇以后呢?”
罗大飞没说话,听着丁青讲。
“然后要做什么呢?刚开始的时候我简直要疯了,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不知道做什么是对的,想着自己家破人亡,一定不能输,要扬眉吐气,要手刃仇人,愤怒地要爆炸,却什么都做不了。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丁青抬起头跟罗大飞对视,罗大飞有些心惊。
“也没什么人可说,我妈也焦头烂额。好在还遇见个人,那人挺好,多少有点让我安心……”丁青喝着酒,眼神有点放空。
“所以我就想,报仇就单单血债血偿我又何必呢,妈的他们大我两轮,我什么也不干他们也要老死在我前面,我跟我妈去美国,窝着这辈子也就过去了,投奔外公外婆,不照样好吃好穿,还不用搅浑水。就认个怂,他们要我签合同,签了就行了,签了就走,以后的事都不过问,我没什么用,他们也不会难为我。不好吗?”丁青酒也不喝了,直直地盯着罗大飞。
罗大飞也放下酒杯,突然严肃起来,一时说不出话,想了半天还是小声开了口:“那就甘心吗?”
“不甘心怎么办,我本来就要人没人,要本事没本事,周围的朋友也都才多大,没有掌握实权的,再为了争口气把命也搭上?”丁青往盘子里夹土豆片,“你呢?大老远把你叫来犯险,就为了给我争口气?”
罗大飞心里乱的很,又叫了一瓶酒。
外面突然吵吵闹闹,像是有人在打架,能听见酒瓶碎裂的声音,几个人在叫骂,其中一个声音尤其响亮,接着便是一阵车鸣,混着喊叫更是嘈杂。
罗大飞没心情看,丁青很是在意地转过头盯着马路对面的动静。
s_ao乱很快被压下去,街上安静了一会儿,重新回归正常的人声喧嚣。
老板送上来酒,冰柜里拿出来的,罗大飞接过就打开,给自己倒上,咕咚咚喝下半杯,放下杯子,死死盯着丁青:“青哥你叫我来,你到底想怎么着?”
丁青本来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清理残局,听完罗大飞这句话,突然正色起来,剖开心肺,一字一句:“我想飞黄腾达,我想当家主,我想要他们的命,要他们的钱,要他们的地位,要他们的生意,我想发达,想当人上人。”
罗大飞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吓了一跳,丁青眼里的野心都要漫出来,像是藏在暗处的红炭见了日光,一发不可收拾地想炸裂。
罗大飞不解:“那你说报仇没用……”
“我说的是你啊。”丁青目光炯炯,“你就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跑来白白替我出个力,就算完了?你不想发达吗?你不想光宗耀祖,让你妈扬眉吐气吗?你不想招摇过市,人人恭敬吗?”
罗大飞一时呆住。
“所以啊,我们不是来报仇的。” 丁青放慢语调,“你我兄弟,出来混,为的就是飞黄腾达。只有野心才值得拼命。”
罗大飞陷入一种被洗脑状态。
丁青给他倒上酒,又给自己倒上酒:“路还长着呢,今后要做什么,走到哪一步,现在还不好说,但是我有信心,有计划,我来当船长。所以啊,罗大飞,”丁青看着罗大飞垂着的脑袋,终于说到了自己的目的,“上我的船吧。”
罗大飞脑子很乱。
他从小跟丁青一起玩大,但是从头到尾都是道外人,丁青这句话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来香港的时候其实罗大飞没想过那么多,当朋友的,兄弟有难来叫自然要来,来帮忙而已。来了以后才发现事情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少年一夜间就要成人。在见到刘耀身边的人的时候,罗大飞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不是在班里打个小架,不是学校外街道里的聚众斗殴,没人热血地出头,没人来善后,一切都是冷冰冰的样子。可是罗大飞没想过走,不想辜负丁青的期望,他脑海中的丁青期望,也许让他帮忙逃跑,出力打架,或者像电影里一样远程cao控炸/弹。
今晚丁青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不是。来上这条道吧,然后跟我一条路走到黑。如果罗大飞拒绝,丁青必然不会再劝,自己在香港,有钱就接着读,不想留就回去,大家分道扬镳。分道扬镳也正常,本来自己跟丁青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是因为丁青带着自己,才互相进入了对方的世界。不然的话,罗大飞不会出没在高端会所,生日宴会叫上几十人开一通宵;丁青也不会晃荡在破败的小巷,动不动就去罗大飞妈妈的小餐馆聚餐。
可是丁青又明确的说,不要为了报恩做,这就暗示着以后的事要凶险的多,超出了“帮忙”的范围,不仅要以身犯险,说不定连人生都要颠覆掉,凶险到丁青不得不说,选择要罗大飞自己做。
罗大飞开始了出生以来最认真的思考。
丁青坐在他对面神色自若,喝了两口酒,掏出手机跟严武聊天,聊聊狗,聊聊严武想创业开拳场的事。
罗大飞想了很多人,很多事,一时摸不着头绪,但脑海里有副画面倒是很清晰。他刚跟着丁青混的时候,丁青替他出过头,丁青脚踩着那小子头顶在小便池的画面现在在罗大飞脑海里挥之不去。丁青好像与生俱来就可以嚣张,丁青嚣张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这是很无理的事。周围人愿意跟着丁青玩,说他有魄力又自信,可是自信也是要培养的啊,丁青要不是家世显赫,哪养出来那种不可一世的气焰?学校里总是这样,男生里,有钱的跟长的帅混一起,罗大飞无缘无故被拉进去,看少爷们混世。可是人跟人的差距是很大的,自己妈妈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工作,能做的事都去做,餐馆生意照样不好,一直勉强糊口,抵不上丁青举手之劳,餐馆搬进CBD商业街,一月租金还只象征x_ing地收3000,风水宝地,生意才有起色。
罗大飞现在在想,如果上了丁青的船,会到哪一步?五年后在哪里,监狱?死了?还是死在监狱里?但是如果运气好,是不是有一天也能出门前呼后拥,生活纸醉金迷,文玩古物家里随便摆,人人都要高看?出入上流社会,有自己的船,自己的飞机,自己的生意。今后自己的子孙,也能嚣张的理所应当。
罗大飞抬起头,看丁青正磕着一把买来的瓜子,专心致志地跟手机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