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心问路 作者:月月月中眠/烟花令【完结】(3)

2019-06-21  作者|标签:月月月中眠 烟花令

  “不去,娘唧唧的。”乐易踩熄烟头。大老爷们躺那儿被人捏呀按的,像是日本小电影的开篇,分分钟跳到‘不可描述’的镜头。何况那程大夫,清秀得跟女人似的。

  拉下卷闸门,乐易又回头看了眼。

  「有那么好看吗?」

  有。长得真好看。

  深夜,城市闷得像蒸笼,厚实的窗帘宛如柏林墙分裂夜色与房间。

  房间比夜更黑,夜空中还有一轮孱弱的月,房间里什么都没有。熏干的空气紧锁四周,床头立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可乐罐,被乐易用来做烟灰缸,银灰的灌口沾着烟灰,还有被烟头烫过的黑色痂印,像受过刑的囚犯。

  闷热的感觉如山洪扑来,漫过四肢和鼻腔。要下暴雨了。乐易心想。门窗要再检查一遍,至少要把电视c-h-a头拔掉,骇人的雷电会劈焦电器。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双手像溺水的人不停的扑打。

  起来!起来!大脑发出指令。

  他挥着手,想撑起身子,但身体硬`挺挺的黏在床上,四肢和躯干像被某种病毒侵蚀,发出不协调的动作。

  「跑!跑!

  甩开那个手臂!甩掉它!」

  轰!

  一道响雷像群山万壑轰然崩塌。

  青色的手臂瞬间裂成碎片,像被砸烂的花瓶,乐易一惊,从床上弹起来,耳中嗡嗡直响。

  他摸了摸额头,s-hi淋淋的,再捏了捏手心,冷得像冰,手臂僵硬得无法弯曲,整个人像刚从冷冻柜里拖出来的牲口。

  乐易爬下床,摔了一跤,膝盖撞上地板,黑暗里找不到拖鞋,就光着脚走到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摸了茶几上的烟点燃。噩梦醒来后烟瘾总是很大,他懒得开灯,就在黑暗里吞云吐雾。

  又是一声闷雷!夜空裂开一条缝,闪电像明晃晃的刀口划过,大雨瓢泼。

  吱呀一声,门开了。

  姚珊走出来,睡眼稀松地从茶几上摸了水杯,冥冥中有道视线盯着她——

  “啊啊啊啊啊!!”姚珊大叫,瞪大眼睛才看清沙发上瘫着一个大活人,气得又嚷:“你坐这儿干嘛?!”

  乐易皱眉,磕了截烟灰:“你怎么穿成这样?”蕾丝睡衣,内裤都看得见。

  “我睡觉就穿这样,谁知道你大半夜坐客厅里!”姚珊扔了杯子跑回房间,从门缝里伸出手,“被雷吵醒了,想喝水。”

  乐易摁熄烟头,朝后一仰,摸到墙上的开关,啪地把灯点亮,倒了半杯水递过去:“快睡吧,明早还要出摊。”

  姚珊伸长脑袋看清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半,又盯着乐易汗水淋淋的脸。

  “乐哥,你又做噩梦了?”

第3章

  灯光照在乐易汗s-hi的脸上,像涂了一层白花花的猪油。月亮已经完全隐匿在黑云里,云层与云层相撞,生成闪电。

  每晚,乐易闭上眼,眼前不是浓墨般的黑,反而亮得刺眼,赤裸的日光随着合上的眼皮闪烁,高悬在一片沟壑遍布的黄土地上。

  他站在黄土地中央,远处是山,近处是壑。青色的、浮肿得和大腿一样粗的手臂从土里渗出来,用肿成气球的手指缠住他,他发疯似的跑,手臂就像他儿时吃过的泡泡糖,拉得老长,粘在他的皮肤上,勒住他的腿……

  他干咳一声,想给自己倒杯水。一道微弱的光,从他背后亮了。

  乐易眯起眼,光源是对面诊所的灯。灯光下,一个干瘦的身影靠近,打开窗把被雨水打蔫的绿植一盆盆搬进去。

  原来程大夫住在诊所里,这倒是和他一样,他也算住在面馆里,可面馆毕竟占了两层,楼上住人楼下开店,分工明确。诊所只占据对面二楼,程大夫住在里头,如同住在一堆针管、药瓶和绷带里。

  对面的动作慢得像耄耋老人。先用栓子勾住窗户、抱起最左边的常春藤,掂两下、沥去叶子上的水,然后弯下`身,从窗台上消失一小会儿,再探出头来,手臂伸到雨水中,抱起旁边的仙人掌,然后是芦荟、吊兰,直到把最右的绿萝搬进屋,最后顺着窗户底边摸到钩子,弹起、手指沿着边缘往上,把窗户轻轻带上。

  窗帘渐渐拉合,啪,灯熄了。

  黑夜再临。

  乐易趴在沙发上,像看了一出哑剧,结局太快,还没回神就落了幕,只剩下哗哗的雨声。

  凌晨五点,他被姚珊摇醒,下意识地朝对面看了眼,窗户紧闭,窗台上空荡荡的。

  雨水退去,天色渐明,面馆里熙熙攘攘,倒显得对面空楼冷清极了。

  乔南嚼着牛r_ou_面问:“乐子,昨天说的推拿,你去试了没有?”

  “还没。”乐易抬头,刚好看见对面推开窗,又看了眼墙上的钟,九点一刻。

  像是昨天夜里的画面倒放,程大夫搬起花一盆盆罗上窗台,从最左边的常春藤、到仙人掌、芦荟、吊兰、绿萝。他弯下腰时,白大褂蜷成白色的小土包,只看得到一丁点儿,站直了又像是绿丛中跳出一只兔子。

  摆好花,程大夫又不动了,化身监控探头。

  翠柳街是林城老街,斑马线褪色得道路融成一体,消防栓分不出是橙色还是褐色,乐易在这条街上生活了快三十年,真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他朝四周环顾了一圈,最后落在自己身上。

  cao!忘记穿红色T恤了。

  今天没跟大马路一个色,跟墙融一体了!

  乔南扒着面,继续怂恿:“老盯着有啥用,去呗,包你爽。”

  姚珊也跟着凑热闹,捏了跟葱朝他脸上撩:“快去,省得你大半夜坐在客厅里扮鬼。”

  “别跟着起哄。”乐易抽走姚珊手上的葱,唰唰几刀切成末。失眠要是容易治,他就不用被噩梦缠十几年了,想起梦里发青的手臂,和砧板上的葱苗近乎一个色,胃里泛起一阵恶心,正放下刀,就听呲呀——尖锐的摩擦声在耳边炸开。

  “啊啊啊啊啊!我的孩子!”

  刺耳的刹车声和女人的尖叫同时响起。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被卷在车下,女人吓瘫在地,浑身发抖,司机呆若木j-i地站在一旁,也被吓傻了。

  乔南冲过去,大吼:“把车抬起来!”

  车轮刚好轧在小腿上,稍微一动就会碾过去。乐易贴着门,抵住门把往上推,听到动静的路人全涌过来,喊着‘一二三!’把车硬生生抬了半米。女人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抓着孩子往外拉。

  “疼疼疼疼疼!”

  孩子又哭又喊,撕心裂肺。

  这一喊,女人慌了,抱着孩子直哭。相比之下,路人们镇定得多,还有种旁观者清的优越感,爱说教的本能蹭蹭往外冒。齐心合力的场面瞬间变成学识上的争斗,都仗着自己才高八斗,这个让要母亲把孩子抱到y-in凉处,那个又说不能动,吵得面红耳赤。

  “这么热的天,孩子躺地上不行啊,地面多烫啊!”

  “多半骨折了,不能乱动,万一接不回去……”

  “是是,伤患不能随便移动。”

  “搁在路中间哪受得住,孩子中暑怎么办?”

  “怎么没个医生啊……”有人嚷。

  医生?

  有啊!

  对面就有!

  乐易抬起头,猛地对上一双冷冰冰的眼珠子。他站在路中间,比在面馆时看得更清楚,程大夫垂着头,视线至上而下。

  他在看!

  他看到这一切!

  视线角度变了。程大夫看他的时候,下颌微缩;看天看树看电线杆,是仰头或者平视。这次,头垂成近乎九十度,下巴快要缩进脖子里,是在看这起车祸。

  翠柳街就巴掌大点地方,吼一嗓子几栋楼里都能听见,程大夫只要不聋,刹车声和尖叫声肯定被听了去,何况诊所就在二楼,众人的七嘴八舌也听得见,眼睛再差也该知道车轮下卷了个孩子。

  他不是医生吗?

  在阳台上干站着是几个意思?

  乐易直直盯着,对方像是也看到了他,稍稍歪着脑袋。烈日在视线交汇处点火,引燃空气。

第4章

  “都让让,让一让。”

  救护车的鸣笛把乐易的思绪拽回。护士们熟练地把孩子抬上担架,转眼消失在路口。

  众人唏嘘着散去,翠柳街恢复往日的平静。乔南的面坨了,姚珊为他重新煮了碗。

  乐易一屁股坐在乔南对面,憋着满肚子的烦躁:“对面真是大夫?该不就会推拿吧?”

  “真是大夫啊,有那什么执照,医……医师资格证的,不然怎么开诊所。”乔南说。

  “那干嘛叫他大夫,叫程医生不就不得了。”这年头还有几个人管医生叫‘大夫’。

  “跟着一群老头老太叫的呗,就你们楼里的那赵婆婆,程大夫的铁杆粉丝,逢人就夸程大夫多好,闹得她家老头天天到居委会说程大夫勾`引他婆娘……”

  乐易:“……”

  赵婆婆都快八十了。

  乐易摸出根烟,叼在嘴里,一脸不快。乔南端起碗,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汤:“怎么,怀疑人家是黑大夫?”

  说到点子上了!乐易心里咯噔一下,凑到乔南耳边小声说:“刚刚小孩都卷车里了,你说他就在楼上,怎么不下来看一眼?”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3/45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