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背,弯曲的时候绷成一道弓,他的手无数次沿着它一直滑到尾椎,在紧实的、温热的臀r_ou_上流连;腰身还是那么细,他单手就能环住,乐易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终于见到了。
真的见到了,后怕却上来了。
他一直坚定地爱着,就算谢无争不来,他也会想办法寻找,让耿青城帮忙,或者登报、发微博、电台寻人,反正一定会去找。可人海茫茫,万一他用尽力气也找不着呢?程烟景那样静悄悄地走了,万一从此天南地北,再也见不到了呢?
程烟景从不歇斯底里,可谁也不知道,他平静外表下的沟壑究竟有多深,更不知道他何时会纵身跳下。
多让人害怕。
他脚步虚晃,每一步都像踩在云上,重了就会粉身碎骨似的,轻轻地,轻轻地,站到那人身边,带着一肚子心酸和埋怨——
“你又不看我。”
时间仿佛悄悄停了,那人手指定格在水面上,涟漪顺着指尖散开,红彤彤的锦鲤受到惊吓,四处游蹿。
“我知道是你。”弓起的背明显缩了一下,像竖起全身毛的猫,肩膀微微颤抖:“我听到了。”
我听到了,你站在门口,我就听到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脚步声,天地间的琴声。
程烟景手指拭在水面上,却像是伸进熔岩里,手指在熔化,滴滴答答,心脏不受控制地跌宕,轰轰隆隆,如岩浆翻滚。
他双腿无力了,有些颤,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的池水是一团氤氲,锦鲤是雾里的红色火焰,一簇又一簇地灼烧。
程烟景抬起头,竟是红了眼睛:“我,我好像站不起来了。”
心一瞬间就化了,一句话让乐易从云端回到地面,踏实了,幸福了,多亲密,好像温存后的呢喃,那么柔软,还带了点儿娇嗔,像在说又弄脏床单了,又沾到衣服上了,又s_h_è 到里面了,反正都怪你。
是是,都怪我。最好一辈子都怪我。
乐易扶起他,轻轻吻了一下洇s-hi的眼角。
没想过是这么平静的见面,准备好的道歉,完全派不上用场了,干脆跳过那些琐碎,乐易开口:“我来接你回去。”
程烟景一僵,心止不住的乱跳,不自然地侧过脸,朝外望了望:“我哥刚刚也在外面吧。”
“嗯,他走了。”
程烟景缓缓走到石凳边坐下,揉了揉痉挛的小腿:“我……不回去了。”
“为什么?”
为什么……程烟景动了动嘴唇,牙齿磕磕打颤。为什么乐易能这么坦然地和他说话,他仅仅是站在乐易面前就很吃力了,他脑袋里一团乱,黏黏糊糊,和他的眼睛一样,什么也看不清,懵里懵懂。他知道该躲开,又不想躲开。
乐易抓住程烟景的手:“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如果是我妈的案子,那和你没关系……”
“不是的……”还是有关系的,程烟景痛苦地侧过脸。
乐易心口突然就是一阵紧,喃喃道:“那是因为你恨我么……”
程烟景越发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只听乐易又说:“对不起,弄伤了……你的眼睛。”
乐易的声音含含糊糊,像一团棉絮,程烟景愣了半天,没想明白,恍恍惚惚的“咦”了一声。
这一下,乐易也愣了,磕磕巴巴地说:“你的眼睛,是掉进壕里被刺伤的吗?”
程烟景疑惑地看着他:“是啊。”
乐易紧张道:“我踢了你一脚……”
程烟景茫茫然,好半天没说话,乐易觉得自己被钉在绞刑架上,绳子一点点缩紧,慌张地等待着审判。过了好一会儿,程烟景才说:“其实……我不太记得了,那天很乱,有很多人,我分不清谁是谁。你也在吗?”
乐易骤然睁大眼,急了:“在壕边,你抱住我的腿,我踢了你,然后你才……”
“哦,是你呀。”
哦,是你呀……
乐易僵住了,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就像他无心放了一把大火,烧了谁家的房子,他内疚后悔,恨不得时间倒流,冲向火场把它扑灭,可房子主人轻描淡写地一声,哦,知道了,带过了。
程烟景笑了,像是在回忆:“你十五岁就那么高了呀,我还以为在那儿的都是警察呢……”
乐易怎么也笑不出来,担忧地看着程烟景,那时程烟景哭着喊着、被一群警察拦着,这些他都不记得了吗?他突然泄气,把程烟景的手箍得紧紧的。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儿来道歉。”这样就能在你离开之前,把你留下来。
程烟景停顿了会儿,轻声说:“你故意把我踢下去的?”
“不是,我怎么会,那时候慌了……”
“那就是了,不用道歉。”程烟景只是微笑:“我的眼睛,很早很早前,我就接受它了。它已经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管与生俱来的,还是谁带给我的,已经不重要了。”
乐易这才认真的看向程烟景,程烟景脸色淡淡的,如同他说话时云淡风轻的语气。他后悔了,心疼了,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抱得紧紧的,含着、捧着、揣着。他还在纠结程家对他的伤害,可程烟景,被他弄伤的程烟景,对他说,不用道歉,那不重要。
他爱了多好的一个人啊。
“那为什么不跟我回去,是因为程海燕?”乐易轻声问:“她一直在勒索你吗?”
程烟景差点跳起来:“没有。”
“为什么要给她钱?”
程烟景收敛了慌乱,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乐易不确定那是茫然还是沉默,只是程烟景一旦露出这样的表情,便是一颗心又收了回去,关进厚厚的石墙里,敲不开了。
果然,程烟景不说话了,石像一样静坐着。
乐易轻叹一口气,他不沮丧,反而有一丝能窥到程烟景内心的欣喜,他越来越了解他了。
他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们回去后,就同居吧。”
“我和你一起住在里屋,如果你嫌里屋太小,我就把隔壁租下来,买下来也可以,我这些年还是赚了一些钱的,我们一起住。”
程烟景睁大了眼,连同那鼓起的右眼都像被撑开,慌乱和欣喜同时写在脸上。
乐易吻了吻他的手:“不用怕程海燕,我可以告他,还可以找耿警官,你什么都不用做,交给我。”
“别,”程烟景的眼神霎时暗了:“别伤害她。”
乐易不置可否,坚定地说:“总之,你先跟我回去。”
程烟景沉默着,心里疯狂地说‘不’,牙齿却咬得紧紧地,没舍得把不字说出口,他像是被一汪温水泡着,浑身发软。
一阵风吹过,连风声都像是层层叠叠的交响乐,乐易跟着沉默了会儿,小心翼翼地换了话题:“我想你了。你想我吗?”
程烟景垂下眼。
“别说不想,这个怎么解释?”乐易手伸进口袋,掏出明晃晃的钥匙扣。
程烟景身子一颤,话都说不利索了:“你怎么……”
“谢无争给的。”
程烟景一把抓过来:“他偷的……”他明明挂在宿舍墙上。
乐易:“……”现在别管什么谢无争了。
“小偷兄弟,他偷你的钥匙。”乐易挑起嘴角:“你,偷我的照片。”
照片都是乐易给他的,怎么算偷,程烟景心底那股冷清又上来了,忍不住说:“本来就是我的。”
“是,都是你的,人都是你的了。”乐易得意地贴近程烟景耳边:“你看着它自 慰了吗?”
“你?!”怎么突然就扯这种事。
乐易笑了声,既然彼此还是相爱着,那就简单多了,他揽过纤细的腰身:“好了,宝贝儿,跟我回去。”
程烟景脸红一阵,白一阵,嘴唇抖得更厉害了。
“可是……我……”
第41章
宾来客往,前台小姑娘笑得灿烂。作为城里最大的中医馆,沉香堂不缺生意。
乐易冲到她面前:“能联系上谢无争吗?替我给他打个电话也行。”
小姑娘眼珠一转,指了指门口,谢无争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乐易吃惊:“你没走?”
“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关心他。”谢无争站起身:“怎么样?”
乐易抿了抿嘴,闷声说:“程烟景不肯回去。”
“你能找到程海燕吗?”乐易烦得很,不知道程烟景在顾虑什么,至少不是真的想离开他,“如果真是为了躲程海燕,那我要见她。”
过去纷乱成结,他就一个一个解开。
不愧是律师外加警察的儿子,几通电话后,宝马740Li已经行驶在去石壕村的路上。和十三年前相比,石壕村的风沙少了,路面装了路灯,算是随着时代进步。夜色暗了,却没几盏灯是亮着的,隔几百米才有那么一盏咝咝闪着光,聚满了飞蛾,像风干的牛粪引来成堆绿头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