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不登那个告示,罗珍荧就不会死,那个影迷也不会死。”
“肖任浊” ,穆尚松道,“你没有杀人,罗珍荧本来身体就有问题,那个影迷兴许之前活得也不顺遂,你没有错,拿刀捅死用枪s_h_è 死的才叫杀人,你这个不算。”
肖美人却道:“穆尚松,你这是不讲道理。”
穆尚松回他:“我是不讲道理,假如讲道理要让你痛苦,让你做上什么‘杀人犯’,那老子还讲什么道理。”
肖美人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穆尚松,我没有那么好。”
穆尚松拍了拍他的背,这是他唯一知道的宽慰方式。
“你要是真觉得自己是杀人犯,也行,刚好我也是杀人犯,穆家货运不是靠善事做到现在的,我手上也不干净,我们很配。”
肖美人没有再回话。
护士小姐过来取了针,穆尚松扶肖美人站起身,问他:“你这两天没有找过姓仇的?”
肖美人摇摇头:“没有,找他做什么。”
穆尚松道:“那好,那我们回家。”
肖美人跟着穆尚松回了穆公馆,穆尚松说那是“家”,他对这个字没有什么概念,或许以前是有的,但现在已经忘了,只是现在天气很冷,他有点想念穆公馆炉子上的汤。
前两天满屋子放着的报纸已经不见踪影,肖美人喝罢了汤,觉得胃里暖和极了,穆尚松习惯x_ing地接过肖美人的碗,想再盛一碗自己喝,又想到两人如今的关系,还是悻悻作罢。
从前两人呆在一块也不太爱说话,穆尚松嘴拙,肖美人的x_ing子又冷,各做各的事情,相处得倒也平和。现在仍旧同往常一样,十分安静,谁也不开口,可气氛却是尴尬的,让人生出好多不自在,穆尚松坐不住,站起身对肖美人说了声“你好好休息”便想往外走。
肖美人却喊住他,单刀直入道:“莽少爷,我们聊聊。”
穆尚松停下脚步,转身回到原位。
“你想聊什么?”
肖美人笑了笑,淡然道:“聊聊我同仇其善。”
穆尚松脸色变得很难看,但还是没有拒绝。
“成,你说。”
肖美人道:“他小时候救过我的命,我又间接害得他爷爷瘫倒在床,没钱,挨了几年,就这么死掉了。”
“所以我永远欠着他的,欠下这样的人情,或许用一辈子都还不够。”
穆尚松攥紧了拳头。
“你想说什么。”
肖美人抬起头看他,眼珠子里写满了疲惫:“莽少爷,一直以来多谢你的错爱,可我不值得,我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欠仇其善的,或许永远都还不完。”
穆尚松道:“放屁,他从我这儿拿了钱,连影子都没了,什么还得完还不完,能用钱解决的债,就不是什么大事。”
肖美人道:“他总有用完的那天。”
穆尚松沉着脸,神色暴戾:“那也要看他有没有命接着来找你要钱。”
肖美人却道:“莽少爷,我们一同长大,相互照应着,才活到了今天。”
穆尚松听懂了肖美人的意思,想了很久,狠话也说不出来,只道:“你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
“不要等了,我不晓得怎样去爱人,我也没有你心中想的那么好。”
肖美人喝了口茶,觉得嗓子稍稍舒服了些。
“谢谢你今天照顾我,我该回去了。”
穆尚松道:“你要去哪儿?你就在穆公馆呆着,哪儿也不能去。”
肖美人生着病,没力气同他对峙,只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关着我,然后要做什么?”
穆尚松道:“反正你不能走,起码等到病好了再说。”
肖美人好似并不固执,点点头道:“行,你说了算。”
赢得这场小小争吵的穆尚松没感觉到愉悦,尝出了几分逼迫的味道,自己却实在没有办法,分开两天肖美人就能把自己折腾出一身的病,如今再让他回家,指不定会出现什么结果。
肖美人上楼休息了,药物作用,没过多久便睡得昏沉。
穆尚松本想出门透透气,在玄关又发现堆得整整齐齐的报纸,放在最上面的是今天才送到的早报,底下压着的是前两日肖美人的告示,短短两天,从美好到破裂,不过是几张纸的厚度。好似原先刊登在报纸上的“一生一世”,只是穆尚松喝醉后做的一场美梦。
在玄关站了许久,穆尚松转身朝楼上走去,每一步都尽量放轻了力气,他怕把肖美人吵醒。
穆尚松忽然回忆起了肖美人来到穆公馆的第一天。
仇其善骗他说肖美人“爱慕”自己很久,穆尚松第一次觉得自己可真是中了大奖,那两天简直魔怔了,四处打听肖美人的喜好,几乎把屋子重新翻修了一遍。他没念过几天的书,从前一直不计较什么礼数,肖美人要来之前才真的使他慌了神,他怕他的粗鄙怠慢了肖美人,所以做什么都有些小心翼翼,就连怎样打招呼,也在心里头练习了两三遍才觉得踏实。
肖美人终于拎着行李箱来到了穆公馆,可是眼神里却没有丁点热度,穆尚松想,也许做明星的总要有些架子,于是提前准备好的各式问候,也就全部作了废。
那个晚上,肖美人直接在他面前脱光了衣服,冷着声音问他:“你想怎么做?”
现在回想起来,原来那个时候,肖美人就已经把这一切当成是一场交易。
只有穆尚松眼拙,认为两人是情投意合,在看见肖美人和罗珍荧互相找不痛快,又无所顾忌地讽刺穆尚康的时候,他的心里莫名生出了一股暖意,他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有人替他出头,护着他,哪怕只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事,也足够令他感动很久,他以为他是被肖美人爱着的,虽然肖美人从来不开口。
肖美人睡得很沉,呼吸绵长,穆尚松看着看着便入了神,目光摩挲着肖美人的头发,眉间,鼻尖,又转到了嘴唇。
穆尚松看了许久,最后也只是伸出手,替肖美人掖了掖被子。
片刻后,穆尚松走出房间,吩咐身边的佣人道:
“联系老五,让他找到那个仇其善,我要见他。”
第9章 .
鸿运牌楼好似永远没有静下来的一刻,玻璃窗上挂着污渍,顽固肮脏,边角破了口子,便随意用报纸糊上,能挡住风即可。
屋内光线昏暗,空气里有股死气沉沉的闷味儿,然而气氛却是一刻也不曾冷下来的,赌徒们围在桌子边,死死盯着手里的筹码,一颗心被提到半空,因此一丝细微的变化也足够让他们胆战心惊,破口大骂。
每天都有人在牌桌上输光所有家当,仍不死心,签字画押,把全家老小的命也抵上,坚信下一把一定能翻盘。见血是常事,人们会被一张牌弄得惊呼不已,唯独对血腥麻木,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哇哇骂着娘,有人跪下来给放债的磕头。
小小一隅空间,囊括了世间百态。推开门的瞬间似乎像是跌入了浓稠的麦芽糖缸里,刚开始尝到的是极度的甜,不留神便被深褐色的糖浆挟裹着往深渊里拖,由不得你挣扎,溺毙前才反应过来,原来甜累加到了极致就是苦,这样的道理,总要到无法挽救的时候才会真正懂得。
仇其善蹲在长条凳上,看着对面的人发牌。他已经三天没睡了,眼珠子里布满血丝,浑身上下脏得厉害。骨头好似生了锈,只有撒尿的时候才会走出这间屋子,门帘掀起来的那一刻,明亮光线纷纷涌到他跟前,刺得他的眼睛发疼,只能用手挡着。
身后立刻有人喊道:“老弟,支起帘子做什么,冷风吹进来要把财运刮走,老子今天输钱就他妈找你麻烦。”
仇其善发出两声嗤笑,也不知道是笑别人还是笑自己,这才把门帘放下了。
他手头没钱,三天没吃什么东西,自然也尿不出多少来。最难过的时刻已经挺过去了,现在反倒不知道饿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胃壁已经黏在了一起,萎缩成了一块没有用的r_ou_。
抽好裤头走出茅厕,有两个人堵在他身前。仇其善泥潭里混了这么多年,没点眼力见儿是说不过去的,况且身上背着各式各样的债,一时间难分辨前面站着的究竟是哪桩债的主子。于是吸吸鼻子,作出笑脸的样子,开口道:“劳驾劳驾,两位大哥借过。”
那两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吃仇其善这一套。
“仇其善,跟我们走一趟,莽少爷要找你聊聊。”
听见“莽少爷”三个字,仇其善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想着今日横竖是逃不过了,索x_ing变回了平常的一副无赖样。
“莽少爷啊?那可否请我吃个饭,我这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不吃饱,可能没力气说话。”
那两人没应声,眼睛里装满了鄙夷,冷脸让仇其善跟着他们走。
仇其善却仍然不动,胆子比天大,坐地起价道:“还要顺便劳烦两位大哥把我的账目清一清,不然牌楼老板恐怕是不能放我走。”
其中一人实在耐不住,本来见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已经够令人反感,没想到这人还能无赖至此,下意识攥紧拳头就想揍人。
“你他妈还敢往穆家头上敲钱,我看你就是嫌命长。”
仇其善不害怕,回他道:“我是嫌命长,吃喝嫖赌通通玩腻了,再活十年也没多大乐趣……我这人心善,好心给你们提个醒,我身子骨弱得很,你们想打我可以,收不住力气下手狠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断了气,到时候,莽少爷想要的答案,你们打算从哪个嘴巴里掏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