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胜门
日子像小河淌水那般哗啦啦流的欢快,整个国家也似乎迎来了极度寒冷后的春天。Cao长莺飞,新柳发芽,万里河山,一夜澈绿。
国家着手进行经济整顿工作,短短三年时光,早先崩溃的国民经济便稳定了下来,国家定下了一五计划,社会建设工作如火如荼。组织上肯定了崔中石和方孟敖在内战时期的功劳,二人都得到的组织的赞扬,名字都被写在党员册最光辉的一页。
崔中石捡回了他的老本行,依旧是那个斯文淡泊的银行高管,不同的是每月工资涨了些,家里养的人也变了。方孟敖的身份很是尴尬,但临着这个时期,国防建设对于国家来说还是非常重要,打着此等人才不用白不用的主意,上头对他也是器重有加。
一日方孟敖上班回家,路经德胜门,但见这城墙壁立千仞,灰岩高耸,古意甚浓,庄重雄伟。不知怎么竟生出一种莫名感来,这种感觉催促着他一定要去做一件事,非做不可,并非这件事有多重要。
只是那种感觉,是的,人什么事儿没做成的时候总会有这类不靠谱儿、不甘心、明知没必要却仍执意要去做的执念,这会子方孟敖就处于这种状态。
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两个大男人过生活最开始便格外别扭,且不说一三五是该你洗碗还是二四六轮到我做饭,星期天两人一起大行奢侈之风下馆子,光做饭这事儿俩人都别扭了好久。
事情儿是这么个回事。
那天方孟敖嗷嗷干了一天的活,累得跟那啥似的,回到家更是饿的前胸贴后背,只觉此时谁要给他一顿饭他就以身相许。正巧崔中石也正回来,两人面对面,就愣住了。
方孟敖:“崔叔,你饿吗?”眼神特纯真,特善良。就没差拽住崔中石衣袖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了。
崔中石往日里听到这话肯定是要笑啊笑,笑得特温暖,暖到方孟敖心窝子里去,然后装作自己是宇宙无敌超级大土豪带着两三个月的工资带着方孟敖去下全北平最好的馆子。可这会儿子俩人是在实实在在过日子了,那点谈恋爱的蜜月期、追求时的一掷千金的土豪作风都遵了老祖宗的训。
勤俭节约,艰苦奋斗。
所以人崔副主任就说了,还是微笑着的:“饿了?”
方孟敖点头,星星眼闪着明亮亮、酥颤颤的光。
崔副主任笑如春风,温文尔雅,似乎天地都要为此笑容而失色:“饿了就买菜做饭去。”
如此温和而风轻云淡的一句话,一下子就击中了方孟敖的心脏。
方孟敖曾经是国民军头号王牌飞行员,曾经带领飞行队飞越最险恶的驼峰线,曾经一人击落日军三架敌机,曾经是那个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青年将领。
现在要去菜市场买菜做一顿该死的饭!
末了。崔中石看他无奈神情,轻轻歪了歪头,略显无辜地说:“孟敖,过去都是你崔婶做饭,我确实不会……”
是的,他确实不会!
而他这个当兵的、不算大老粗、读的了诗歌喝得了红酒抽的了雪茄、中西合璧英勇帅气的超级好男人要为这个每天看着都要心动,每天想着心脏都止不住狂跳,每次对话都难以招架的男人去做饭。
心口涌起的血堵塞在喉咙,方孟敖好不容易咽了下去,长长舒了一口气,说:“好,我去买,我做。”
然后方孟敖就溺死在幸福的漩涡里了,因为崔中石靠近了他,笑容狡黠地在他面上亲了一口。蜻蜓点水,但方孟敖还是缴械投降了。
这是犯规的,这不可以!
最后,理所当然的,碗也是方孟敖洗。
方孟敖站在德胜门下,想着这几天的琐事,嘴角止不住地上翘。有些人,也许只有在一起生活了,你才会发现他的另一面,不同于在外的那一面,崔中石也有耍坏心眼的一面。但是那一点都不讨厌,他喜欢,非常喜欢。
喜欢的就像回到了学生时代,回到了那大片阳光下、树荫下的肆意张扬。
但是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
方孟敖总是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十几年前就是这样,那时他很孤独,所有人都觉得要保护他,他强硬的作风下其实很脆弱,实际上他们都不知道,他自己能扛得起来。
如今万般艰辛过,终于得到崔中石了,赶去了孤独,但这份不安全感却是这个时代带给他的。时代的印痕刻在他们这一代人的身上,使他们这一代人的心变得尤为敏感。
但敏感并不意味着脆弱。
可是时代虽重要,又怎么及得上他赶回家去为崔中石做一顿饭?
提了提手中的菜篮子,向东中胡同的那间贫寒的小屋走去。
回了家,人却是还没回来,熟练地洗菜、淘米,切菜,下锅。这类事情在他当兵时就早已做得熟练无比了。只是厨艺平平,仍是那个大锅饭的水准,好在崔中石嘴不挑,也将就吃了。
等等,崔中石嘴不挑?
方孟敖简直要自己砍杀这个结论,谁说他嘴不挑,他嘴最挑了好吗?每次吃到不合他胃口的,虽然他什么也不会说,面上也依旧是笑,可方孟敖敏锐的双眼能够发现他笑容弧度的微小变化!
养男人是件艰辛的事啊……
方孟敖下了这么个结论。
饭做好了,上了桌,冒着热气。这时,崔中石准时踱步入了家门。
方孟敖系着围裙,朝着他笑了:“崔叔。”
崔中石于是就将公文包放下,点了点头,去洗了手。方孟敖就在这时把碗筷都布置好了,饭也盛好了递给他。
两人吃饭时原本都是非常安静的,一如古训,食不言,寝不语。
但是此时,方孟敖觉得有些话必须要说了,那些在德胜门前一闪而过的东西。
“崔叔,下午我们去德胜门吧。”他说,平常的询问语气,可崔中石能够敏锐地发觉他话里的期待。
崔中石一直能发现,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能发现这个人心里的每一寸细微的感情。
于是他就弯了嘴角,点头说:“好。”
这个笑容又击中了方孟敖。
够了,方孟敖!够了!
方孟敖在心底绝望地哀嚎。
他可不是r-u臭未干依旧沉溺在恋爱中无法自拔的大学学生!
谁说不是呢?
风很轻,万里无云,德胜门在巨大天光倾泻下显得格外雄伟静谧,历史的洪流乘着微风拂过的顺车滚滚而过,所有的传说、战争、牺牲、爱恨、血泪都存储在这栋建筑里。赋予了这栋建筑更加深沉的意义。
方孟敖笑了,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相机,望了他身旁的崔中石一眼,然后请路人为他们照一张相。
两个人站在德胜门下,向上是灰色的建筑、刺破风声的飞檐瓦角和巨大无垠的如同蓝色眼睛一般的天空。方孟敖手臂揽在崔中石的肩上,如同他才是他们生活中掌握主导权的那个人。崔中石任他,满是宽容,笑得天地为之失色。
然后,快门键按下时,这一切的时光都被定格在这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里了。
他们所有的回忆,将来老至不知时仍然会让它在夜里翻滚的回忆。
都乘着方孟敖一生一世的承诺,凝聚在了这一方小小的黑白照片里。
这一年,北平无战事,和平解放,花好,月圆,人长寿。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快要完结了.....
这节奏……
你们谁快来评论一条破掉38的评论啊……QAQ
☆、信件
事实上,在崔中石离开我三年零八十二天之后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的感情或许没有以为的那么强烈。
这么多年我的习惯就是,每天,家门口走到德胜门,再从德胜门慢慢走回家中。这种缓慢的旅程仿佛退色的黑白胶片,而我的骨骼就是放映机,拉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每天的想法都会有些须或者更多的变化,你会发现今年和去年不一样,却和昨天差不多。你会发现已经过了春夏秋冬,而道旁的那丛蝴蝶花也只不过是落了片叶子而已。这种静观生命老化的旅程实在有助于思考。
很多是时候我都在恍惚间以为,崔中石是否真的存在过,还是他仅仅是我幻想出来的一道影子,浮光掠影般飘过,却是实实在在在心上刻下了最鲜血淋漓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