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夭年只觉得颠簸,来人二话不说便将他装在了麻袋中一路狂奔。
闷热的空气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不知那些人究竟走了什么曲折偏僻的道路,不断有树枝折断抽打在他的身上,便突突生疼起来。
若是鲜风之人来救,定不会如此闷声不吭,纵然在敖烈国主身边如笼中之鸟,可这一出军营,风夭年亦心知不妙,生死难测。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风夭年听见远处隐约的奔腾水声,似是到了一条湍急的河流边,正纳闷对方究竟要做什么的时候,却听见麻袋外面有人交谈。
“大人只说要将他带远了解决,不知应该如何解决?”
“若用刀剑,以陛下慧眼定会发现是我们所为而连累大人……”
“不如开了麻袋掐死可好?”
“只怕半死又见了我们的样貌……”
几个人沉默着踌躇了起来。
“如何处死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还劳各位烦心,真是罪过罪过。”风夭年出声冷讥。
“死到临头之人还有心思玩笑。”有人狠狠踢了一脚麻袋,夭年吃痛闷哼了出来,觉得肩膀都要断了。
“不然直接丢进河里算了。”有人重新提议,“我们搬几块石头让他沉入水中,纵然他是什么神嗣,也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究竟是哪位大人非要置我死地,各位可否在我临死之前告知?”风夭年一边询问,一边从脖颈中掏出放着中药的香包。
这香包一直随身携带,里面放着些安神平息的干草药,而自入赤封山门之后,那枚划破自己掌心的尖锐宝石,便被自己偷偷藏在了其中,即便是重烈也未曾发现。
他摸出宝石放在手中,小心翼翼切磨着麻袋的织物,显然将自己淹死会是这帮人最好的选择,他不想这么束手待毙。
“即便你做个冤死鬼,我们也不会告诉你这位大人的名讳。虽然陛下视你为珍宝,但留个敌国新王在身边,怎么都是后患无穷。”外面的人絮絮叨叨说着,却被人打断了话语。
“快找石头吧,再晚归营,连大人都没法帮我们遮掩了……”
“是……独孤休中郎将么?”风夭年手中的动作停了停,心中划过这个名字开口问道。
这一问外面便炸开锅一般慌了手脚,甚至听见刀剑落地的惊慌之声,推推搡搡相互捂口的惊诧之声。
“中郎将何时能违抗皇命行事了?”风夭年意识到自己戳破了真相,提高声音道,“若你们不将我送回军营,铸成大错之后敖烈主怪罪下来,即便是中郎将与陛下的情分,也怕是难逃责罚!”
“怎么办……”那些人慌乱了起来,没了主心骨。
“带我回去!”风夭年提高声音命令。
却听见其中一人高声道,“不可听他的!快丢下河,别管其他得了,快点!”
还想辩驳些什么,却只觉得一双大脚踢了过来,巨大的力气几乎将他的肩胛震碎,整个人便滚动了片刻,掉进了湍急的河流之中。
明明一个时辰之前还看见他好端端睡在床上,重烈仔细打量着房间中的凌乱脚步,脸色便沉了下来,“谁人守夜?”
“回禀……陛下,未曾见……到有任何异常。”兵士已经有点吓傻了,低头没敢瞧重烈的脸,匍匐在地上浑身打着颤。
“各营帐清点人数,速速来报。”重烈坐在床上,余光便瞟向了一遍神色有些不太自在的独孤休。
“我觉得,是自己人所为,中郎将有何高见?”重烈斜靠在枕头上,一遍慢慢摸着凌乱的被褥,一遍斜睨着独孤休不紧不慢道。
“也有可能是鲜风国人前来营救。”独孤休低头回禀。
“如此不惊动守夜之人便能潜入带走风夭年,我们驻军在鲜风国都城之外三个月,你我之命早就不保了。”重烈冷道,那双狼眸的视线便落在独孤休的脑门上便再也没有移开。
“别说这些了,赶快搜山找啊!”重雅焦急搓手,“算算时间应该还没走太远,你们俩就别再这里磨蹭了。”
“那我也要知道该往哪里找不是么,中郎将?”重烈起身踱步到独孤休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凑近其脸颊,“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陛下是在怀疑我?”独孤休抬眼直视重烈的眸子,“我们朝夕相处十八年,现在居然为了一个俘虏产生猜疑?”
“我不是猜疑,只是给你承认的机会。”重烈冷冷道,“等会全军清点人数便知是否有人不在营中,继续盘查便能知道那些人受谁指示,你确定要我做到这一步么?”
重雅不敢言语,连大气都不敢出,皇兄与独孤休之前如此紧张的气场,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那股子魄力,让人恨不能赶快从这帐中逃出去。
就在此时,兵士在外禀报,“陛下,全军清点完毕。”
“哪些人擅自离营?”重烈不再用视线给独孤休施加压力,走向营帐门口。
“禀报陛下,共有七人不在营帐之中,是……”
“他们向北去了。”独孤休打断了兵士的回报,僵硬地回答,口气中是满心的不甘,“但现在应该……已经处理完了。”
水流湍急,夭年企图用手中那宝石割开麻袋,却几次都只割伤了自己的手。
身体就这样浮浮沉沉地漂流,不断撞击在挡在河中的石头上,想要抱住不被水冲走,却根本无力可使。
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因为撞击而疼痛不堪,更可怕的,是水流已经渗进了麻袋之中,再无多余的空气给他呼吸,整个人眼见着便彻底浸在水中,窒息的痛苦让他再无力气挣扎。
夭年以为自己会走得更远,至少……能看到鲜风国最北边的疆土,据说国界有一条分明的界限,仍然属于鲜风国的土地上生长着青葱脆嫩的小草。而属于敖烈国的土地,则是一片沙砾石的土地,日光照射之下泛着点点银色的光芒,如同撒在地面上的星星露珠。
可惜,不过是奢望了。
他闭上眼睛,觉得意识在一点一点消散,身体仿佛与流水化作了一体,这便要融入自然无牵挂的归去。
就在这时,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水中拖了起来,有人声吵闹而焦急地嚷嚷些什么,紧接着便解开了麻袋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