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松警惕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保护。”风夭年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那令自己善恶莫辩的男人,终于如沙场上一般,变得冷血无情,倒令自己不再害怕。
“饱读诗书的鲜风国新王陛下应该知道,这白凤鸟是敖烈国内最难以驯服的鸟儿吧。”重烈慢慢蹲下身子,拔出腰际的短剑,那寒光映出了风夭年的脸,因不知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而慢慢变得惨白。
但重烈并没有要害鸟或夭年的意思,而是一剑敲击在了那鸟笼的栏杆之上,白金鸟笼留下一道银白色的划痕,金属切割的高亢声响,却在这方空间中共鸣着发出巨大吵杂。
受到了惊扰,那原本安详理毛地鸟儿便恐惧地展翅飞翔,发出尖锐的啼鸣,绕着那金色的栏杆一圈一圈。
重烈不断敲击着鸟笼,轰鸣之声便连风夭年也不得不捂住耳朵,心脏只觉得震颤着跳动,而那鸟竟然根本没有要离开笼子的意思,只是眼巴巴不断瞧着主人的神色,期待着赦令。
即便因为恐惧而羽翼凌乱,因为疲惫而鸣声暗哑,那鸟儿也不敢反抗或逃离重烈半分,直到对方停下了敲击,让整个空间归于平静,白凤鸟才落在地面上,将头埋进了重烈的衣衫之中,哀鸣着求饶。
“禽兽远比人难驯服。”重烈将短剑收回剑鞘,抚摸着鸟儿的羽毛冷酷道,“即便它曾经是鸟中之王,驯化了之后也会忘记自己曾经的模样。”
“我不是禽兽,不会因为你喂食和提供鸟笼而臣服……”风夭年倔强道。
“这些不过是它被驯服后的奖赏,”重烈俯下身子瞧着躺在软垫上的风夭年,压低的声音却如地狱中传来一般令人不寒而栗,“刚入鳞屋时它也和你一样倔强,但七日断食、三日断水,若有反抗则继续往复。”
重烈捏住风夭年的下巴恨恨道,“我可以对你好、亦可对你坏,随你是否保持警惕之心,但最终的结果,一定是被我驯服。”
风夭年没看重烈的眼睛,并非因为惧怕,而是他的注意力被那白凤鸟的卑微姿态吸引。
那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似乎预示着未来的自己,如此乞怜哀求、如此顺从臣服……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风夭年的心,这原本死亡更让自己害怕和抵触,便感觉到手脚发凉,听见心跳突突突突加快的声音。
第13章
“今儿个我来做监工。”一大清早重雅便打开暗门冲了进来,嚷嚷着将风夭年从床上拖起来,再把一篮子新剥的核桃放在他面前。
“独孤中郎呢?”风夭年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哈欠问。
“他与皇兄有要事商谈。”重雅径直坐在风夭年的旁边,凑近对方的脸冷不丁问,“你和皇兄怎么了?同住一个屋子,也不见面了?”
“这叫一个屋子?”风夭年指指自己住的这个狭小空间,“他在外面我在里面,他不来见我,我还能闯出去瞧见他了?”
自从那日鸟笼中的驯服宣言之后,自己倒是连续六日未曾见过重烈了,这是另外一种驯服的策略么?风夭年并不知道,但每日核桃、十圈鳞屋跑步,倒是由独孤休监督,一点也未曾懈怠。
“你就不想他?”重雅揶揄着凑近了脑袋,打量着风夭年的脸颊。
看来这核桃和锻炼之法真的有效,眼瞧着风夭年便越发起色红润,身子骨也没第一次瞧见那般骨瘦如柴,明显的锁骨仍然性感异常,但有了些许力气和肉肉的感觉,让他穿什么衣服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好气度。
果然如传说中一般,神嗣后裔自是生的容貌出众、气质翩翩,不知道这孩子再过个一两年,会出落成如何令人惊鸿一瞥的模样。
“我应该想念么?”风夭年脸色一冷,瞧着重雅一脸迷离的样子,便皱起了眉头,“我一直很好奇……”
“好奇什么,好奇什么?无论是皇兄什么事情,我都会说。”重雅瞪大眼睛瞧着风夭年,难得他有如此好兴致。
“不是你皇兄,而是你。”风夭年微微一笑,便冷不丁道,“为何玉城公每天都要装作一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不累么?”
没想到风夭年竟会如此之问,重雅的脸色便突然僵住,那嘴角的笑容亦显得极为不自在起来,“谁……谁说我是装的,这是天性,天性……哈哈哈哈……”
“按玉城公如此风流的个性,早应处处留种、子嗣成群。可我听闻,除了府上的正妃以外,连个妾室也没有,岂不奇怪?”风夭年坐在桌几前一颗一颗吃着核桃问道。
“我是怕麻烦……”
“是怕威胁你皇兄正统的麻烦么?”风夭年冷语,根本没管脸上已经表情难看的重雅。
“你这话什么意思?”重雅亦严肃了下来,看着风夭年,口中语气不再漫不经心。
“重烈弑母篡位天下皆知,若他非正统,唯有亲生弟弟,你玉城公重雅才有资格继承王位。”风夭年一字一句慢慢道,“所以你才故意玩世不恭、不问政事,甚至远离与陛下不和的司马一族,为的不正是撇清关系,表明自己无争王位之意?”
重雅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这看似柔软的少年,竟然有如此洞察,便只觉得脊背发凉,有一种不知所措的尴尬。一双眼睛直瞪瞪瞧着风夭年,便从那清俊的面容之中,看出了不符合他年轻的棱角……
“我只是闲极无聊,随便说说。”风夭年瞧着重雅完全陌生而警惕的表情,莞尔一笑,指指自己面前的篮子,“一起吃吧。”
他真的只是随便说说?重雅拧眉满腹狐疑,伸手往篮子里摸了个核桃,刚想塞到嘴里,却听见风夭年又道;“光吃核桃也很无聊,不如,我们来谈谈你的母后,司马凰如何?”
重雅的手,便悬在了空中,核桃肉也掉在了地上。
他就这么直直瞧着风夭年的那双深邃的鹿眸,突然发现那里面竟然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是他太低估这孩子了,说不定皇兄也太低估这孩子了。
风夭年就这样突如其来戳中了他的禁忌,脑海之中突然飞入许多幻想,令他只觉得惊惧一场,便连道别的话也没说,便逃一般离开了这方暗室。
重雅沿着跃龙殿的长廊狂奔了许久,却甩不掉突如其来飞入脑中的幻影。
一双鲜血淋漓的手抓住自己哀求的声音,反反复复在脑海中回荡,凄厉的惨叫让重雅的心扑通扑通狂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