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说什么?重烈觉得有些听不明白。
有什么样的王位,是征服和屠杀无法取得的?这超出了重烈的认知范围,却在风夭年的独特声调之下,有一种信服的错觉。
“吾,鲜风国仅存的十二皇子——风夭年,在此向赤帝诚心祷告。”风夭年开口道,声音仍是柔和而轻盈的,口吻之中,却听到了超越十六岁少年的沉稳和庄重。
他右手捡起石柱之上一枚尖锐的血红宝石,左手置于石柱上方,继续道,“吾以赤帝后裔之血,祈求上天将鲜风国土地赐予我。”
说着,便以宝石锋锐划向手心,捏紧拳头,鲜血便顺着掌纹滴落在那石柱顶端。
仿佛是唤醒了某个沉睡的精灵,重烈不可思议地看着石柱顶端开始发出浅蓝色的幽光,并沿着经脉一般的路线飞快向四处延伸。
那光,快速爬向重烈,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已经被光包围。
幽光布满了重烈脚下的空间,并向着更广阔的地方蔓延,直到布满了整个山谷的地面,便开始向着那高耸入云的山壁攀爬。
“这是怎么回事!”重烈从未见过这般奇景,出乎意料地震撼让他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一般,不敢走动一步,只能看着站在石台之上的风夭年浅浅微笑着,浅蓝色的光芒让他看起来如此神圣和温暖。
“这便是天命授予皇权。”风夭年指着地下蓝光勾勒出的细密花纹,“赤帝留下的图案与光辉,只能以赤帝后裔之血召唤,只能留在赤封山的中央,您永远也拿不走。”
重烈心头一惊,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那光勾勒出的纹路,彰显着说不出的神秘,似乎暗藏了宇宙世间的奥秘,而自己却内心愚钝,只能感受他的玄妙,却无从窥探他的秘密。
“只有鲜风国正统血脉才能召唤的登基天光。”风夭年向着重烈的方向走了一步,那光便突然如同无数萤火虫一样开始慢慢腾升。
漫过了脚面的高度,升至腰际再掠过头顶,最终向着更高的地方飞去,整个山谷上方便形成了一道光柱,如同仙人飞升,那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几百里之外的地方都能看到。
“这是……传说中新王登基的天光……”重烈意识到,原来曾经在记载上看到的匪夷所思之事,竟如此真实展现在自己的面前。
不是以神嗣为名的故弄玄虚,亦不是愚民编造的虚假传说,就真真切切地让自己目睹了整个奇妙的过程。
在那一刻,重烈突然有一种几经疯狂的念头。
或许神明真的在那里——它看不见、摸不着、听不见,却真真切切在那里,此时此刻,人世间的生死循环便静止下来,在那蓝光逐步升起的黑夜之下,心中便有一种低到微尘的感觉。
这是一场悄无声息的登基,夭年为主角,自己旁观。
这却又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登基,天为证,百姓即将亲眼目睹。
奇景再现,明明白白,无人能造假,天下皆昭告。
“究竟为何要带我来此处?”重烈开口问,在被此景震撼的当下,这是他心中唯一的疑虑。
“你往畜生道时,我的确睡着了。”风夭年道,慢慢走下石台,却步履踉跄,一个不留神便整个人跌在了重烈的怀里。
“你身子还真够弱的。”重烈叹了口气,扯下内衣的白布将那仍然滴血的手包好,蹲下来重新将他背在背上。
“而且,我那时还做了个梦。”风夭年的声音在耳后轻轻道,因为疲惫而慢慢轻了下来。
“梦?”重烈蹙眉,难道这孩子又要耍自己了?
“我听见了赤帝的声音,很短,只有三个字。但我知道,那是赤帝的旨意……”
“哪三个字?”重烈脚步停下,侧耳聆听,心中竟然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带他来。”
第6章
远离鲜风国都城已经三日的路程,如此平速行军,北上一月有余便能进入敖烈国的都城地界。
虽然鲜风国由具涵王镇守的锡兰城仍固守不破,但都城败落与王族几乎尽灭,已经昭告天下了鲜风的沦陷。
就在这几乎画上句号的定案之中,却仍然留着一个未完的结尾——赤封山门之中,新王风夭年登基,以天光昭告天下,便是正统所出。
正如风夭年所言,即便疆土沦落,人的心中之王却昭然若揭,那便是赤帝后裔当今唯一一人——十二皇子风夭年。
鲜风境内气候宜人,不似北方之国敖烈境内冷冽干爽。
入夜,停当了一天的行军,屏退闲杂人等,独孤休伺候重烈沐浴更衣。
作为中郎将这一武职,独孤休显然做得要超出了职责范围之外许多,虽然在朝中引来不少非议,但作为自小跟随重烈长大的陪侍来说,他早已习惯了连陛下的生活起居也全权操办。
重烈正仔细阅读着从敖烈国中快马传来的相关文书,即便是这征战在外的几月,朝中政事一丝一毫都不会逃过他的法眼。
“陛下,抬手。”独孤休提醒看得入神的陛下,将其外衣褪下,解开环绕在腰间的金带,解开白色的内衫,重烈赤裸的背,便呈现在眼前。
一条骇人的伤口从左侧腰臀上方,穿过脊骨延伸至右肩胛,虽然已经看了无数遍,但每一次独孤休亲见,都有种无法适应的揪心之感。
那伤痕虽是陈年旧伤,却因为过深而难以痊愈,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肉红色。
左下方的位置,有多处被细剑戳穿的伤口,每一刀都深入体内,斑驳大约十几下,留下凹凸不平的痕迹。
无法想象,一个至亲之人会对他下如此重手,每每意识到这一点,都让独孤休心生一种无法平抑的恨意与不解。
“最近伤口可有复发?”独孤休将衣衫整理好仔细询问。
“没有。”重烈放下卷轴,莫名便想到了赤封山门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冰冷洞壁贴紧伤口的那一番抽痛,“偶尔……”
“什么时候?”独孤休一怔,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今天夭年的核桃可备了?”重烈换了个话题,整个人便坐进了浴盆之中,仰面朝天微眯起了眼睛。
“陛下,是什么时候疼的,疼了多久?可厉害否?”独孤休站在重烈身后,低头瞧着他仰面的脸,一脸紧张问。
“若真厉害,我会好端端与你说话?”重烈懒洋洋道,“倒是风夭年,体弱多病恐长途跋涉有个三长两短,你需小心盯着,切莫有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