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们园方有规定——”幼儿园主任的话半路杀出来,显然不打算让幼儿园承担更多的罪责,“放学前半个小时,各年级各班都会出来,在老师的组织下自由活动,但是池晓瑜和宋将晗同学没听老师的话,偷偷离队——”
石故渊不耐烦地看了眼表,打断幼儿园主任的装腔作势:“孩子父亲还得一个小时才能过来,劳烦各位要再多等一个小时了,下午具体发生的事情请跟他说。”
说完,径自去到病房看池晓瑜。
幼儿园主任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诶,你不是家长啊,那你——”
石故渊头也没回,一旁的班主任拉住幼儿园主任的袖口,小声说:“主任,别说了,人两家家长互相认识。”
“我哪知道,小孩和他长得那么像——你瞅瞅他那态度,”幼儿园主任擦着汗,“又不是他家孩子,倒像咱们欠了他五百万似的,拽什么拽啊!”
园方的质问全部被挡在了病房之外。石故渊来到池晓瑜的病床边,捏了捏没有打吊瓶的那只小手,如同对待一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
这是临时诊室,没有常驻的病患,都是打完了吊瓶就走。护士来来去去,最后只剩下了池晓瑜一个小病号。班主任进来看过一次,但在石故渊气场的压迫下如坐针毡,最后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夕照日的余晖洒在池晓瑜的脸上,池晓瑜在梦中皱起眉头,钻土的泥鳅般,把脸往被子深处埋。
石故渊小声叫她:“小鱼儿?”
池晓瑜赖床似的,发出“嗯~”的一声,呢喃梦呓:“爸爸……”
石故渊起身拉上窗帘,遮住耀眼的日光,然后坐回原处,握住池晓瑜的手,等待她梦醒。
池晓瑜忽然又叫一声:“石叔叔……”
石故渊的鼻腔涌上一股酸涩。
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石故渊无法用苍白的语言来描述到尽善尽美,他只知道随着这一声与“爸爸”同等口吻的称谓,他感到自己的身份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就好像,她真的是他的小公主。他渴望陪着她玩闹,然后在欢声笑语中,看着她一天天长大,自己则幸福的老去。
——就好像,他父亲的大提琴和母亲的钢琴还没有葬身火海的时候,和鸣的音符编织出的,家的回响。
池晓瑜长长的睫毛,蝶翅般轻轻颤动了几下,然后睁开了与石故渊如出一辙的眼睛。她看到石故渊,顷刻间眼里蓄满了泪水,带着哭腔告状:“石叔叔,我不要和宋将晗做好朋友了!”
石故渊没想到池晓瑜醒来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再多的心疼化作了憋笑:“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池晓瑜摸摸脑袋,输液管随之摇摆不定。石故渊抓住她的手,说:“乖,别乱动。”
池晓瑜五迷三道地说:“脑袋疼……”
“一会儿就好了。”
石故渊不敢动她脑袋,便叫来护士。给池晓瑜检查完身体后,池晓瑜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顶着厚厚的一圈绷带,她苍白着小脸继续指控:“我不和宋将晗好了!”
石故渊认真地听着,一边回应,一边给她喂水。说得兴高采烈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池羽雪白的大褂笼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土,汗水浸透了他额前的头发,一绺一绺地粘成了三股。
石故渊一下子笑了出来,池羽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扑上去将池晓瑜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由于紧张和担忧,池羽的手劲比较大,池晓瑜挣开他,大叫说:“爸爸,你别掐我呀!”
池羽战战兢兢地触碰着白纱布的边缘,又猛地收回手:“脑袋还疼不疼?”
池晓瑜摇摇头——脑袋更晕了——她说:“我脑袋不疼,你掐我疼!”
池羽小心地将池晓瑜拥抱进怀里,亲吻她的头顶:“对不起,宝贝儿,你吓死爸爸了……”
石故渊无意打扰父女俩亲热,但考虑到池羽一会儿还要和园方周旋,脏兮兮的模样不大雅观,就说:“刚才大夫来检查过,小鱼儿没大事儿……”
池羽松开池晓瑜,回过头来说:“故渊,今天多亏了你。”
石故渊轻咳一声,掩住笑意:“你先去洗把脸,都成三毛了。”
池羽大窘,匆匆去水房拾掇好衣装形容,回来再看池晓瑜一眼,接着去与园方博弈。
有了宋将晗的口供,池晓瑜入院的前因后果没费什么功夫就真相大白。幼儿园因监管不力,赔付了百分之四十,池羽顾虑到池晓瑜以后还要在这家幼儿园上学,同意了和解。
晚上,宋将晗也打来电话慰问,用的居然是市局的电话。池晓瑜耍x_ing子,不要和宋将晗说话,石故渊只好替她接受了宋将晗的歉意,然后问:“你爸爸呢?”
宋将晗说了一句“等会儿”,一段悉悉索索后,电话另一端换成了宋维斌。
宋维斌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他唉声叹气地说:“石哥,诶,我打过臭小子了,丫头还好吧?”
“没事儿,”石故渊说,“你怎么把孩子带到班上了?许萍呢?”
宋维斌霸占着公家的电话,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与日俱增的家庭矛盾,但仍旧没有说明许萍下岗一事,更没有向石故渊寻求帮助。
石故渊不疼不痒地安抚几句,挂下电话,池羽刚好办理完出院手续,他俩抱着池晓瑜进了车子。到达池羽家楼下的时候,石故渊坐着没动。
池羽背着池晓瑜的小书包,去后座抱女儿,然后他抬起头,局促地发出邀请:“故渊,要不要……上去坐坐?”
石故渊托着下巴,做出思考的表情,实则饶有兴致地,欣赏了好一会儿池羽渐渐晕红的脸颊,直到池羽几乎要落荒而逃了,才欣然起行。
他接过池晓瑜的书包,擦着池羽的耳边,用呵气的分贝说:“真考虑好了?”
池羽的耳根煮熟了,冒着热气。池晓瑜歪着脑袋问:“石叔叔,你们在说什么?”
石故渊笑得一脸孩子气,说:“秘密。”
池晓瑜更好奇了,连连追问。两位大人都不做回应,一个高深莫测,一个面红耳赤,池晓瑜鼓着嘴巴,双臂环胸,做出气愤的样子,神似一戳就会爆炸的小青蛙。不过,石故渊很拿捏得准她,小青蛙没维持几分钟,就被今晚糖醋排骨的食谱夺走了不快。
池晓瑜吧嗒嗒跑去橱柜,翻出石故渊的专用杯——粉色的MOMMY杯,像模像样地泡了一杯茶,又是谄媚,又是撒娇:“石叔叔,我最喜欢你了!我要吃好多好多你做的饭!”
……………………………
石故沨晚上回来,进了书房。石故渊抬起头,眼前出现了一只纸袋子。
他搦笔勾住袋子一角,往里胡觑。石故沨说:“给你买了条裤子。”
一句话,石故渊心情大好,笑着说:“行啊,知道惦记哥哥了。”
说着,他取出裤子,裤腿立时展露出可爱的面貌,上面巨大的米奇冲着他咧嘴。
石故沨说:“我也给威廉买了一条,你比他还小一号。哥,你太瘦了。”
石故渊起身照着镜子横看竖看,说:“瘦吗?没有吧。”
石故沨走上前去,看着镜子里的哥哥,说:“威廉可是芭蕾舞演员,对体重有要求的。你和他差不多高,却比他还瘦,这怎么行?”
石故渊笑了一声,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看来你和他进展不错啊。”
“就那样吧,”石故沨把下巴枕到石故渊肩膀上,“威廉有点怕你。”
石故渊垂着眼睛说:“我有什么好怕的?”
“你的员工,他们好像都很怕你。”
石故渊猛然撩起眼皮,又突然垂下:“你去过公司了?找我有事儿?”
“正好路过,以为你在,就上去看看。但是你的员工说你不在。”石故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哥,你干什么去了?”
“啊,小鱼儿出了点事儿,没什么。”
“哥,”石故沨说,“你这么喜欢小孩子,自己生一个嘛。小鱼儿跟你长得再像,毕竟不是亲生的。上次那个李月不合适,就再找别的,我哥这么帅,要是还打光棍,那就是对全天下女人的嘲讽了。幸亏我是你妹,不算在内。”
石故渊说:“胡说。你别给我瞎闹,我这么大岁数了,结什么婚?”
“四十岁,男人的黄金年龄——”石故沨骤然顿住,被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吓到,她惴惴不安地问,“哥,你不会——不会是——你一个人,那方面需求,你——”
石故渊转身和妹妹面对面,低声呵斥说:“小毛孩子问那么多,懂什么。”
“我都快三十岁了,有什么不懂的!”
石故渊搂着妹妹肩膀往外推:“都几点了,睡觉去。”
“这才几点就睡觉?石故渊你放开我!”
“走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