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务员轻声道:“先生,即便生病,您也不能随意坐在这儿啊。请您回到原位。”
时小慢看看昏迷的女儿,心中越发难受,偏偏嘴巴又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乘务员便伸手:“先生,我帮您抱孩子,您放心。”
时小慢赶紧拦住,护在女儿身前,回身乞求:“还有几分钟就要到站,求求您,我女儿她昏迷,她,那节车厢中有人吃芒果,她芒果过敏,闻到味道都能起疹子。她正在重病,正在昏迷,真的闻不得,我求求您了……”说到后来,时小慢的眼中已经蓄满眼泪。
虽是个格外平凡,甚至有些怯懦的男人。
可他有张很不凡的脸,以及格外漂亮的一双眼睛。
乘务员实际心中已经很难过了,说实话,这样的特例,他们做乘务员的何时没遇到过?常常是能通融就通融的,可是她不得不说接下来的话,她道:“您想继续在这儿也可以,只是要补车费哦。”
这明显就是诓人以及吓人的,换作生活经验丰富些的,谁会信?
时小慢信了。
他睁着泪眼,与乘务员对视。
乘务员都有些难以呼吸,还是硬着头皮点头,残忍道:“一千七百四十八元,您的车票是九十四点五元,您需要补一千六百五十三点五元。”
“……”时小慢眨了眨眼,不可置信了会儿,才僵硬着身子站起来,预备抱女儿走。他身上总共就带了三千元,哪里付得起。
其实他就是经验太少,即便要补车票,他是从丹阳上的车,商务座也不过两百多,哪里要补这么多。
但他被唬住了。
正在这时,越驰睁眼,并道:“我帮他补。”
时小慢赶紧回头,立即回绝:“不用,不用!”
越驰已掏出钱包,抽了一沓钱递给乘务员,乘务员火速收到手中,回身就对时小慢笑:“先生稍等。”说罢,她踩着高跟鞋走了,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越驰早就把商务车厢内每个座位都给买了,哪里要补什么钱。
时小慢眼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他看着越驰,哭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会还您钱的。”
越驰点头:“好。”说罢,报了十一个数字,并问,“记住了?”
时小慢立即点头:“记住,记住了,谢谢您,先生谢谢您。”他哭得跟花猫一般,越驰看了眼,从口袋中抽出一张手帕,递给他。格子手帕,带着微香,时小慢不敢要,越驰依然坚持地伸着手。
时小慢这才接到手中,又念了一遍号码,并问:“是不是,先生?”
越驰点头。
时小慢也点头,坚定道:“我一定会还钱的!”
话音刚落,车厢内提示上海虹桥站快到了。
越驰便缓缓起身,整了整领带,拿上大衣外套,再看他一眼,先一步走出车厢。
许是觉得有趣,他低头扯起唇角笑了一笑。
恰巧被他的助理给瞧见,怔愣地不可思议看向他。
越驰这才收起笑容,站在门边,又等了片刻,车到站了,他带着一群人走出火车。
越驰以为今天也就到此为止。
对方那样单纯又不灵光的模样,他也并不认为对方真能记得那个号码。所以报的时候,当真报了自己仅有少部分人知道的私人号码。
逗逗而已,即便对方漂亮,他越驰还不是这种精虫上脑的人,结了婚并有女儿的男人,他还不至于。
只是逗得对方哭哭笑笑,实在很有意思。
可越驰当时也不知命运有时便是这样可爱而又可恨。
越驰的车从停车场出来,正要拐弯时,他看到了路边的时小慢。
这时的路边,灯光很强,人却稀少。时小慢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费力地拽着一个很大很破的旅行包,他不知在找什么,看来看去,满眼迷茫。
耀眼的城市光芒,迷茫的漂亮脸庞。
格格不入,却又莫名相配。
配得是那样引人流连。
“停。”越驰开口。
于是他的车,缓慢停在时小慢的身边。
时小慢见有车停下,以为自己挡了道,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回身要走。
“时小慢。”越驰打开车窗,叫他。越驰第一次叫这个名字,觉着挺有韵律,叫完之后,心中又默念了一回。
时小慢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回头,见到是他,格外激动,也立即走到车窗外:“先生您好!”
越驰挑眉:“打车?”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在找公交车,打车太贵……”
饶是越驰也知道,这么晚,哪还有什么公交车,机场大巴还差不多。
不过车已停下,越驰并不是个犹豫的人,他道:“上车,我送你。”
时小慢显然又是一吓,立刻摇头:“不,不用了……”
“上来。”
依然不容拒绝,所以时小慢还是上了车。
司机给他开车门,也将他吓了一跳,对司机鞠了一躬,还说了声“谢谢”,反倒将司机弄了个红脸。时小慢虽是男生,却不懂车,他开始真不敢上车。毕竟坐商务座的都是有钱人,他这样的人,下意识地怵有钱人。火车上,为了女儿,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才去搭话。
也是越驰还算好说话,渐渐打消他的怯意。
但越驰的车,他开始还真不敢上,他觉着自己的旅行包破破烂烂的,怕弄脏人家的车。后来看越驰的车是普普通通的黑色轿车,这才稍微放下心,坐进车中。
车中也不太亮,他也看不清具体摆置,只知道还挺舒服的。
他哪里知道这车看似普通,其实后头有个金色的宾利标。
他上车,将行李放在脚下,再将女儿安顿好,小心翼翼地再去摸她的脸,越驰留下的羊毛毯还在,他将女儿裹好。安顿好,才又抬头对越驰说“谢谢”。
他这么做时,越驰一直在看他。
见他抬头,越驰问:“可以开车?”
时小慢一惊,这才明白一直没开车是因为他,顿时更加感动,立即道:“可以了可以了!”
越驰点头,正要吩咐。
时小慢又问:“先生,您叫什么啊?”
这也是头一回有人这么大胆地问他越驰的名字。
越驰回身看他,对上他漂亮的眼睛,平静道:“越驰。”
说罢,车子便往前驶去,疾驰而过这座依然亮着灯,两人命运初次有了羁绊的火车站。
第2章
“什么越,什么驰?”时小慢下意识就问。
越驰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很傲慢,还是骨子里的傲慢。偏偏时小慢是个过分单纯的人,他看不懂,听不懂许多掩藏得很好的情绪。尤其越驰帮了他许多,他已不如之前那样怕越驰。
他这话一出口,前座的司机都不由不安地动了动。
越驰更是回身看他,借着车外霓虹,时小慢也才有机会打量越驰的脸。
毫无疑问,十分英俊。十分的,好看。
时小慢不免就看得有些久,久到已经有些不礼貌,他自己还意识不到,还在呆呆看。
越驰本有些不耐烦,瞧见他这副模样,也不知是福至心灵,还是傻至心灵。他从大衣内口袋拿出一个精致的线装本来,再从衬衫口袋中抽出钢笔。他拧开钢笔帽,在上头写下“越驰”二字。
随后他撕下那张纸,递给时小慢。
时小慢很感谢他,也很尊重他,伸出双手,受宠若惊地接到手中。
时小慢仔细看了会儿,还用手去摩挲那两个字,再抬头道,认真道:“越先生,您的字真好看,您的名字也真好听。”
越驰自小到大,听过的夸他的话,比天上星星还多。
时小慢这句话,倒是难得取悦了他。
他严肃“嗯”了声,实际心中是有些高兴的。
时小慢说完,便小心将纸对折再对折,再放到口袋中,继续低头看着怀中女儿发呆。越驰也看他的女儿,看起来的确与时小慢有些像,只是太瘦,也不如她的父亲漂亮。
越驰不由又问:“几岁了?”
“啊?”时小慢看他,见他看自己的女儿,这才懂,“乐乐四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