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兰蒂尔请莫里斯少校坐在客厅里,一起品尝莱丝丽端上来的咖啡,少校带来的五个兵士在房屋各处穿梭翻检,他就像没看见一样。倒是少校略带窘迫地解释了一句:“这只是例行的安全检查,相信您了解。037号毕竟是一个重要的犯人,把他挪到您这里之前,这是必要的。”他说着,语气渐渐冷塑:“您的庭院入口处将有卫兵进行二十四小时的安全警戒,如果要接待外来的访客,您必须事先向军部报备。请理解,这一切都是为了国家。”
“我完全理解。”亚兰蒂尔温和地说道,“我所不理解的是,这两天无论我到哪里,都有一辆车跟在后面,这也是陆军的安全措施之一吗?”
莫里斯少校怔了一下,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在心里大骂了一句党卫军的行为,说道:“请放心,这件事情将由我们来处理,这种监视很快会取消。”
这时候,一个卫兵来禀报,在书房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支□□,还有一些子弹。莫里斯少校接过枪,是一只勃朗宁。
“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十六岁生日礼物,”亚兰蒂尔说道,“当时我们旅行到柏林,他买了这支枪送给我,并且教我使用,但是因为带回瑞典手续非常繁琐,我们就把它留在了别墅里。”
莫里斯稍许思考了一下:“我们得暂时把它带走,等您结束了任务时再退还。外面有卫兵保护您的安全,这幢房子里不能有危险品存在。当您住进来时,随身携带的物品也将经过这样的检查。而您的女佣也是如此。”
“莱丝丽会外出采买食物。”亚兰蒂尔说,“每次她回来时都需要检查吗?”
“恐怕是的,”莫里斯少校摊了摊手,“您收到的邮件和包裹都需要检查是否被安放了□□或危险品。您受到尊敬和保护,请相信我们的诚意。”
十分钟后,检查结束了,不存在其他的问题。莫里斯少校将□□和子弹装进了一个大纸袋,很仔细的封好袋口,又拿出一个本子进行登记,亚兰蒂尔签了名,他们一起离开了别墅。
隔天早上,当亚兰蒂尔起床给自己做早餐时,他往楼下看了一眼,那辆三天来如影随形的汽车已经不见了。九点钟的时候,他的门铃又一次被按响,来人是陆军军部的一名办事员,他送来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张五万马克的支票。这是预付给他的酬劳,艾伯尔将军业已许诺说,等到事情成功,还会再支付同样多的数目。
他表现得很慷慨,亚兰蒂尔心想,但是和想取得的利益相比,这些钱其实不算什么。他把支票放进口袋,从衣柜的箱子里取出这些天又重看了一遍的那本日记,用报纸仔细地在外面裹了几层,并且粘牢,连同几盒包装精美的高级巧克力,一起放进一只文件包,随后他提起文件包,锁好门,走下公寓的楼梯,坐进他新买的雷诺汽车里。
在街上,当他确定没有人跟踪时,就先到邮局去,把巧克力和包好的日记本一起寄往瑞士。德国的巧克力没有瑞士的出名,但也很不错,他知道收到包裹的人会高兴地把巧克力吃掉,并且妥善地帮他收好日记本。他在邮局附近的咖啡店里坐了一会儿,透过玻璃窗看到上午的邮包被装车运走,才起身离开。
他接下来去了银行,把支票上的五万马克存入自己的账户,然后又取了一万马克现金。
当他办完这些时已经快到中午。他在银行往莱丝丽住的饭店打了一个电话,半个小时后他们就坐在一家餐馆里一起吃午饭了。午餐很丰盛,他们各自喝了一小杯开胃酒,主菜是德国传统的烤猪肘,配上新鲜的蔬菜色拉,还有一小块苹果馅饼。
“我现在能做的比这些还好吃,你相信吗,格恩?”莱丝丽说道。
“我真的迫不及待,口味要鲜美、清爽、香浓,让人食欲大开。”他毫不客气地要求到。
莱丝丽笑了:“如果我烤羊排,一定会配上柠檬片,看起来每餐至少需要三道菜,这不成问题。”
“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现,而我并不意外。”亚兰蒂尔说道,他想起莫里斯少校没收了他的枪,满意离去的样子。
“当然,他们查看了地下室,但是一无所获,他们不可能看破,卡尔为了完成你的布置,花了不少心血。”她半是满意半是抱怨地说。
“好吧,好吧,等做完这件事,你们可以和我算总账,我等着。”亚兰蒂尔用右手比了个扣动扳机的手势,唇边也露出了笑意。
“我找你出来,不光是为了吃饭,莱丝丽,你该开始购物了。”他取出两千马克递给她,“牛排、n_ai酪、黄油、面粉、衣服、鞋袜、手绢,你能想到的一切。还有,尽管去买你爱吃的糖果和零食,三天后我们将搬进那座舒服的笼子。”
饭后,亚兰蒂尔把车钥匙给了莱丝丽,很显然,在未来一段时间里她才是主要驾驶这部车子的人。
餐馆离他的公寓并不远,他慢慢走了回去。
进屋后他给艾伯尔将军打了一个电话:“我已经收到了您派人送来的支票。今天是星期二,我想,我可以在星期六的上午去接037号,您觉得合适吗?”
“我没有意见,”将军回答道,“我会派人去办好手续,并且护送你们过去。您每周向我汇报一次,告知进展,能做到吗?”
“行。我会给您写书面报告,不过恐怕在开始的几个月里,他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化,依赖感的初步建立至少需要三个月,这一点希望您能理解。”
“好吧。”将军说道,“即使每周的报告内容都一模一样也没有关系,您一定要把真实情况及时的告知我,不要辜负军部对您的信任。我每周二下午两点派人去取报告,您遇到任何特殊情况,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
“我感到荣幸。我会按时报告。”亚兰蒂尔说。
“祝您好运。”
本来剩下的准备是用不了三天的,但是亚兰蒂尔知道,医院在接到军部的通知后,还要给李默梵做一次全面的健康检查,这需要几天的时间。在随后的一天里,他到邮局,分别往瑞典和美国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告诉自己的父亲和老师,他将有很长时间不联络他们。
给丹尼斯·克里斯托夫教授的电话打了四十分钟。他花了半个小时,叙述了李的病情和自己准备采取的治疗方式,对方在电话里仔细地听着,偶尔问一两个问题。最后他说:“格恩,你的想法很好,要建立的是信任而不是依赖。但是你一定不能着急,要让他完全的信任你,在此之前不要用催眠,才能达到必要的深度。不管压力多大,你要沉住气。”
“我会记住,教授。”
“还有一点,”克里斯托夫停顿了一下说道:“李的遭遇很悲惨,如果不是那些人还需要他的记忆和配合,他早已被折磨而死。因此,他心里必然藏有很深的仇恨,随着他的好转,思维逐渐恢复活力,开始享受吃饭,睡觉,喜欢他所得到的照料,想念自己的亲人,但与此同时,他会有余力去憎恨,他的负面情绪同样在复活。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这很危险。我相信他不会伤害到你,但你要小心,不要让那些德国人刺激到他,直到他冷静下来为止。”
“好的,教授。”亚兰蒂尔说道,“您说的是治疗效果最彻底的情况。他不一定能在九个月内恢复到这个程度,只是如果他受到刺激,会怎样呢?”
“很难预测,”电话那边考虑了一下,“他可能会情绪失控,或者有过激的语言或行为,而所有这些对他的精神都有很大的负面影响,你要看着他。”
“谢谢您,教授。”
“我只盼望一切顺利,我会为你祈祷,孩子,我们研究的是科学,可是命运仍然掌握在上帝手中。”
亚兰蒂尔能想到,远在大洋彼岸的那位教授此刻应该露出了慈祥而关爱的神色,那是他有时会出现的表情。
他想了想,又往瑞士打了一个电话,这次他说的很简短,对方也是如此,几分钟后他就挂上了话筒。
最后,他想到了戴芬,这段日子他们之间只见了两次面,她并不了解他在忙什么,只是以为他初到柏林,有许多事情,正在等待他步入正轨。
于是星期四晚上,他到剧院去看戴芬的演出,请人把一束百合花送到后台。
这天晚上上演的是《安东尼与克里奥佩特拉》,戴芬扮演埃及艳后。演出十分精彩。演出结束后,他到后台的入口问了一下,马上被请了进去。
戴芬坐在她的化妆间里,当他进来时,她正在取下那顶标志x_ing的黑色假发,露出原本的灿烂金发,她从镜子里向他微笑:“稍等我一下,很快就好,格恩。”
十五分钟后,他们相携走出剧院,坐上戴芬的车子,来到一间酒吧。
侍者送上泛着泡沫的啤酒,亚兰蒂尔思考着该怎么告诉戴芬。他感到抱歉,两年来她一直在等待他。他来了,却马上要开始另一段分离。可事实是,在他以为时机成熟可以前往柏林时,克里斯托夫教授要求他必须继续等待。戴芬却先他一步到了这座城市,他们两年没有见面。等到他来了,认为得在这里长期经营,一步步接近时,时机却真的恰到好处,他一下子就到达了核心。而他从未给戴芬任何允诺,他们甚至还没有真正在一起。戴芬今年二十四岁,上天知道这一切对她有多不公平。
“你在想什么。”她问道,“很少看到你这么心不在焉。”
“我在想,”他说道,“你在舞台上光彩夺目,你的表演出色极了。”他说的是实话,但主要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出神。
“我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不喜欢演员的生活了,格恩。”她轻声说道,“我最近越来越感觉到这一点。散场后我总是感到寂寞,观众们很热情的鼓掌,最多的时候我谢幕二十次,后台摆满了鲜花,可是我心里空虚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