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树青绿的叶子被微风吹得轻晃,在江遇之的脸上落了一层y-in影。
“n_ain_ai,你有多久没听过别人提起我爸了?一年,两年,还是自他走后从来没有?”江遇之问道。
小小一个乡村,最为亲近、最常走动的只刘叔一家,然而他们对这个话题小心翼翼,生怕触了哪根紧绷的弦,伤了老人的心。这样一来,口耳之间,怎么会有他的名字?
江n_ain_ai的神情像枯萎的花,语气染上沉沉的悲伤:“所有人都不提。”
江遇之睁眼看她,老人微微曲了身子,垂着头,像在刹那之间失了支撑她立于天地间的精气神,这不就是刘叔他们怕看见的情况吗。
“所有人都不提,”江遇之慢慢重复她的话,发出一声寓意不明的轻笑,“就像所有人都忘了他,是吗?”
江n_ain_ai猛地抬头,眼泪直下。
江遇之坐了起来,看着她继续道:“渐渐的,你也无由提起,他就像没来过一样。”
江n_ain_ai摇头,蓄着的满眶泪水再次决堤:“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她需要救命的稻Cao,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两下,抓住了江遇之的手:“遇宝,我真的好想你的爸爸。”
多年以后,江遇之再一次看见了n_ain_ai露出这么激烈的情绪,仿佛是再也忍不住了,要把那几年沉默的悲伤全部爆发出来似的。
他动了动,把老人瘦小的手全包在自己的大掌之中,两人通过紧握的手相互温热着对方。
“我知道,n_ain_ai,我知道。”江遇之捏了捏老人的手,语速很快,迫切地想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安慰,“我也想爸,看天觉得他在云上,看山觉得他像巍峨大山,看任一处风景都觉得有他。我妈,我妹,我,我们都像n_ain_ai一样,这几年来,每一天都在想他,都在回忆。”
他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都带着镇定的作用,平缓柔软地安抚着江n_ain_ai的情绪。
“n_ain_ai,一个人的想念太寂寞了。”
江n_ain_ai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江遇之与她四目相对,语气轻柔得像在哄小孩睡觉:“跟我回去,好不好?”
眼泪挤得眼眶发痒,江n_ain_ai眨了下眼抹去这丝不适,泪滴顺着满是皱纹的脸滑落,没在深色的裤子中,不见踪迹。
这几年,n_ain_ai老了很多,江遇之想。他抹掉老人的眼泪,再次道:“回去吧,n_ain_ai。”
江n_ain_ai很久没回话,江遇之便在旁边等着。
终于,老人抹了一把眼睛,慢慢收好情绪,露出一个浅笑:“我这是什么样,让孙子看笑话了。”
江遇之举手做出发誓的样子:“我保证这件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江n_ain_ai被他这模样逗得彻底笑开,脸上像拨开云雾突见光明。
“n_ain_ai这是同意了吧?”江遇之问道。
江n_ain_ai看着他,叹了一声长气,不是之前的悲伤,反而夹着释然。她点了点头:“老人家就是麻烦,一说到回去,又舍不得你刘叔刘姨。”
江遇之觉得那不是大问题,道:“我们过年可以回来啊,而且我和江清风有假的时候也可以陪n_ain_ai回来待几天,在城市生活久了,偶尔回回乡下也挺舒服的。”
江n_ain_ai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遇宝,你真的是长大了。”
江遇之撇了撇嘴:“n_ain_ai,我二十六七了,早就长大了。”
江n_ain_ai道:“你爸二十六七的时候就有了你了。”
江遇之一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视线微有闪躲,道:“n_ain_ai,我这辈子是不会有孩子了。”
江n_ain_ai想起他的取向,语重心长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该找一个……嗯,和你一样的孩子。”
江遇之默了一会儿,视线继续飘在某处,小声道:“n_ain_ai,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江n_ain_ai睁大眼睛,脸上洋溢起笑容,“真的呀?”
江遇之看着她,点头:“嗯,真的。”
江n_ain_ai拉着他的手:“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遇之想了想,目光落在地面,嘴角带笑:“n_ain_ai跟我回去了,迟早会见到他的。”
“你还卖起关子来了。”江n_ain_ai好笑地看他一眼,“你们在一起了吗?”
“还没。”江遇之如实道,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低落,“他之前不太理我,现在才到能好好说话的地步。”
江n_ain_ai拍了拍他:“遇宝,一世这么短,未来又不可知,能多在一起一天便多在一起一天。”
江遇之抬眼看她,坚定又踌躇,矛盾得很:“我想,可我怕他不肯。”
江n_ain_ai看着自家孙子似有目标却心存犹豫的样子,暗道他是真的喜欢人家。轻轻笑了一声,道:“他不肯就再想想办法,天总归是塌不下来的。”
江遇之闻言沉思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眼神亮了亮,笑道:“我知道了,我会尽早让n_ain_ai看见他的。”
江n_ain_ai微笑,手抚上了桌上的猫:“毛球也带走吧。”
“好,n_ain_ai说带什么就带什么。”
夜幕降临,寂静安宁相随而来。
江遇之捏了手机去阳台,抬头仍见满天繁星。
“喂?”话筒里传来方海粟的声音。
“粟粟,还没睡啊?”江遇之问,笑意浸染的眼眸在黑夜之中格外明亮。
方海粟把桌上的书合上,整个身子往后靠在软椅上,闭上眼道:“快睡了。”
不知是不是睡前的缘故,耳边的声音含着一丝柔软,像海水滑过细沙的触感,与眼前月色一同撩人。
江遇之把手放在左胸口,感受心脏砰砰跳动,眼底也柔软万分。
方海粟许久没听到回应,睁眼,疑惑地喊了一声:“江遇之?”
“啊,在。”江遇之应道。
“怎么突然不说话?”
“就是……”江遇之停顿几秒,“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方海粟无语,道:“男子汉大丈夫,请您有话直说。”
“想约你出来喝酒。”
方海粟愣了两秒,往后看了眼窗外,笑道:“有病吧,这么晚,而且这么远。”
“你现在当然不能喝,溃疡还没好完全呢。”江遇之道。
时不时就来吹一波暖气,你当你是冬天的空调?
江遇之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接着道:“到时候出来嘛。”尾音被刻意拖长,颤颤巍巍。
方海粟瞄了一眼手臂上刚冒出来的j-i皮疙瘩,道:“我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遇之有一种不妙的感觉,立马道:“不当讲。”
“……”
“开个玩笑……您请讲。”江遇之秒怂。
“你为什么总对我……”方海粟迟疑片刻,“撒娇?”
“啊?”江遇之下意识否认,“哪有……”
他的这个“哪有”,理不直气不壮的,事实不需多提就很明显,方海粟懒得跟他争论。
其实,撒娇这种柔情的事,以前也是有的,他还很受用,只是现在,对于一个想保持适当距离的人来说,有些多余。
江遇之应该听得出他的拒绝吧。
“粟粟,到时候约你,你一定要来喵。”
好吧,他听不出。
方海粟批评他:“你乱加什么不合语法规则的象声词?”
“那傻猫如果要吃东西就这么叫唤,我n_ain_ai绝对会给。”江遇之道,“粟粟,喵?”
j-i皮疙瘩似乎更多了。
22和平八
江遇之把脑袋伸出车外,一边看后面一边倒车。
刘叔和刘姨站在路边,正在进行一场短暂而简单的送别。
江遇之倒好车,笑着对两人道:“叔,姨,谢谢你们对n_ain_ai的照顾了。”
刘姨笑:“咱们不说这客套话。”她和刘叔对视一眼,歪头看向副驾驶的江n_ain_ai,眼角笑出两道皱纹,“江姨,我真为你高兴。”
江n_ain_ai向前倾着上半身:“一说要离开,我都不太舍得你们了。”
刘叔笑着摆了下手:“不是还有电话可以联系吗,江小子也说了过年还会回来,您老在那边啊,什么都不用想,只管保重身体。”
江遇之朝他眨了下左眼,道:“刘叔,回来再切磋哈。”
刘叔哈哈大笑,指着他放狠话:“下次要打得你落花流水!”
“欢迎来战。”江遇之偏头确认了一眼江n_ain_ai的安全带已经系好,对车外两人道,“那我们走了,你们也注意身体。”
“好,开车要小心啊。”刘叔和刘姨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