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发鬼和烟烟罗已经许多天没来了。
食发鬼最后一次来的时候说:“你等着,我和姐姐会找人来救你的。”
对不起,荒苦笑着,我等不及了。
太痛苦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每一寸肌肤都布满伤痕,五脏六腑似乎都碎裂了。他忍不下去了。
昨晚,他做了个梦。在梦里,他跳进了海里,在深海里一点点坠落。温热的海水包裹着全身,他在海里做着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好梦。
荒醒来的时候,黑屋子的窗户开着,钉窗户的木板散落在地上。
看来,这是老天的意思。
荒从窗户爬出去,缓缓地走在黑夜里。他一直走,一直走,冰冷的海水扑上了他的脚背,他也没停下。他的身体一点点被海水淹没,咸水刺痛着他身上的伤口——虽然这跟梦里的深海不一样,又冷,又痛,但是荒没有一点犹豫。
死了就好了。荒笑了一下,一个海浪扑上他的额头。待浪花沉下去的时候,海上再也没有那个孩子的影子。
那夜的风很温暖。
那天的海很安静。
明天,人们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了荒。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哎呀哎呀!醒过来了!”
荒听见了一个小女孩兴奋的叫喊声。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有个小女孩正俯下身看着他。
“这是……哪儿?”荒撑着床坐起来。
“这是荒川啊!”小女孩在他身边蹦蹦跳跳的,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说,“我叫金鱼姬。你躺了好多天啦!”
荒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救了我?”
“不是啊,是烟烟罗和食发鬼拜托荒川之主救的你——算荒川那个大坏蛋有点良心!”
“他们……去哪儿了?”
“嗯,她和食发鬼看你没事就走了。”
走了……吗?
荒的眼眸闪动了一下,轻声道:“若是再遇见他们……替我说声谢谢。”
鞭子打在皮r_ou_上,涂满了毒汁的刀剑刺穿身体发出“嗤”的一声响。血液滴在地上,绽出血红的彼岸花。
“啊!”荒从床上挺起来,他双目圆睁,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惊恐地看着地下。
“大人,又做噩梦了吗?”
荒愤怒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那个仆从,咬出一句话来:“滚。”
仆从分明从荒的眼中看见了危险的刀光,似乎要把眼前的生物都刺得血淋淋的才罢休。他慌忙低下头,弯着腰退下去了。
荒皱着眉头,按了按太阳x_u_e,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对着准备退出的仆从喊道:“等等!”
“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平安京……”荒闭着眼睛,不适地按着额头,“是不是有个y-in阳师叫晴明?”
“是的,属下听说他的门下有许多式神……”
“哦?”荒微微睁开双眼,看着地下,“那么,明天就去拜访他。”
“那个被虐待的男孩被荒川救了以后,就再也没见过那姐弟俩了——好了,故事讲完了。”荒低下头,晃着手里的茶杯,青绿的茶水漾出清新的香气,“这茶不错。”他的眉头紧蹙,扭头看着窗外——外头是连绵的远山,青空被雨水洗涤后显得格外清澈。
“早春的新茶,你喜欢就好。”荒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他白发胜雪,眉眼深邃,“不过,这个故事我听过,它还有另一个结局。”
“哦?”
“那个村子的人原本就充满了邪念,上天为了感化他们,便把那个能够预言的男孩赐给他们,可这非但没有洗涤邪恶,反而使村里人的恶念越来越重,而盘踞在村子周围的恶灵也吸收了那些邪念,使笼罩着村子的煞气随着越来越重。那个被虐待的孩子,是人们邪念的来源之一,失去了他,恶灵们就会失去丰富的养分来源。而这姐弟俩无法对抗那些恶灵。”
“所以呢?”荒的目光闪了闪,直直地盯着晴明。
“他们托金鱼姬帮忙,找到了荒川之主——荒川的主人拥有无上的法力,他们求他救那个男孩。接着,他们又找到了食梦貘,在梦中暗示那个男孩去寻求荒川之主的帮助。在知道那个男孩得救之后,他们便离开了。”
“那他们去了哪里?”
晴明慢悠悠地用扇子打着手掌,笑道:“荒川救那个男孩,是有条件的。他要那个姐姐在荒川陪着金鱼姬玩耍,而那个弟弟则走遍了平安世界的各个角落,为贪玩的金鱼姬寻找奇珍异宝,为期十年。”
“晴明大人!”一只白色灵狐跃进屋子,“那个娘娘腔来了!妈呀,这么多年没见,怎么又来了!”
晴明的身子微微地颤动了一下,杯中的茶水漾起一圈波纹。
“怎么了?”
“没什么,一个缠着我的小妖罢了。”
正说着,一个年轻的长发男子已踏了进来——正是食发鬼!他的手中端着一支烟斗,笑嘻嘻地喊着:“晴明大人!好久不见啊!”
“是你?”荒的手掌不禁紧了紧,几乎捏碎手中的茶杯。
“你认识我?”食发鬼笑着指了指自己。
“您和您的姐姐,曾经救过我。”
食发鬼用手指点着下巴,抬起头边想边说:“啊……我不大记得了。我那个姐姐啊,就是喜欢管闲事,弄得我也手忙脚乱的。唉,十年前,救了个小孩子,害得我服了十年的苦役……”他说着,弯下腰去捶自己的小腿,一边抱怨道:“这十年,腿都走断了,还不能见晴明大人……不过现在好啦,我可以天天过来……”
晴明瞥了眼荒,发现荒正低下头盯着他看,那眼神似乎并不友善。晴明展开扇子,遮住了下半边脸,笑道:“他要缠着我,我也颇为苦恼啊。”
“今日与晴明大人相谈甚欢,在下已视您为知己。若大人不嫌在下多事,这点小事即刻便为您解决。”
晴明抬了抬手,作出了一个“请”的动作。荒扭头便捉住了食发鬼纤细的手腕,不顾他挣扎叫喊,便将他扯了出去。
“哎哟,”白狐小白摇着头,“真是吵死了。”
晴明微笑着低头抿了一口茶,笑道:“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
“啊?”小白大惊失色,“那个荒不会把娘娘腔掐死了吧?”
“不会。不过以后,他不会纵容食发鬼来我这儿了吧。”
“我看这荒也不是什么好人,今天他进门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杀气腾腾的,跟酒吞童子一个样,好像怕晴明大人抢了他女人似的……啊,晴明大人,我就是随便说说,您别生气啊。”
“不会,”晴明笑着摇摇头,“你说的也没错。”
食发鬼被荒一路扭出了晴明的府邸,被荒随手一掷,塞进了一座轿辇之中。
“喂!你是谁啊!怎么随便抓人呢!”食发鬼挣扎着大喊,试图从荒的手掌中抽出手来,可他的手腕却被荒攥得紧紧地,好像被铁索锢住了一般没法脱手。
“你疯啦?很痛你不知道吗!我不认识你!哎等等,你不是说我救过你吗?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荒把食发鬼按在轿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不是说,你为了救一个男孩,服了十年苦役么?我就是那个男孩。”
“啊?你是荒?”食发鬼伸头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人,但他随即又躁动起来,“既然如此,你更不能这样对我!”
“我这就是要带你回去,好好报答你。”荒说着,回头吩咐外面的下属:“启程吧。”
(心脏不好的不要往下看了,口味重。)
食发鬼被荒关在房间里好几天了。
“你到底想怎样啊?”食发鬼坐在床沿上,双手抱胸,愤愤地说道。
“我想让你能够死心塌地地留在这儿。”
“你有病吧?”食发鬼站起来,“放我出去,我要去找晴明大人。”
“你敢。”荒的眼神瞬间y-in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