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 围堵
“不是,等一会儿,你说的是你亲生的妈?你怎么是好像看见,你到底看见了没?”贺南总算明白过来了,急了。
“我刚刚看见一个旅行团过去,里面过去一个人,特别像她。”孟冬初说。
贺南快被孟冬初这前言不对后语给弄疯了:“像她?还是就是她?你不是这一个月都不在状态,眼花看错了吧。”关于孟冬初的母亲死于工厂火灾的事,他知道的很清楚。
“我也觉得是我看错了。可是……我刚才……你不知道,我那种感觉,就好像她真的从我身边走过一样,那种感觉太真实了。”孟冬初说着真实,拧了拧眉头,想想有觉得回忆不起刚才看到那人的样子了,眉眼神色一概想不起了。或许贺南说对了,自己最近是太累了。
太累了,太痛苦了,于是十分想念母亲,想有个安静温柔的所在让他躲一躲。自己是没有意识到的自己在想亲人,这么多年,都麻木了。
“喂……冬初,你在听吗?你还好吧?”贺南说,“我等等收工来看你。”
“不用了,估计是眼花了吧,你忙你的,过来也麻烦。”孟冬初说,“我没事的。”
车流在这时动了,后面的司机伸出头来叫骂:“我说你走不走啊,你他妈开跑车了不起啊。”
他很快跟贺南说了再见。
等他的车开到19街自己的工作室门口的时候,他总觉得这四周有点怪,他光顾着惦记今天路上的事,没多想就下车了。
刚站稳,车门还没关上,四周就冲上来了无数□□短炮齐齐地对着他。
“孟冬初先生,你好,我是水果周刊的记者,孟氏本周转手他人,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孟先生,上个月23r.ì你发表了闭关的博文之后就消失了,之后孟氏就转手换人了,请问你和此事有关吗?”
“传闻你和孟家闹翻了,半夜搬家走人是真的吗?”
“你和孟氏企业陆续曝出的丑闻有什么关联吗?”
……
四周围满了记者,他也躲都无处躲。话筒塞了来,言辞犀利地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他有些难以招架。他环视一圈要找条出路,却看到对面杨寒的车也开来了。
“哎,是杨寒的车吗?”眼尖的记者发现了杨寒。
“那人是杨寒,他怎么会来这里?”
杨寒正好下车,不知是来干什么的,一抬头就看到了孟冬初。
孟冬初刚刚还沉浸巨大的震动中,此时此刻平r.ì的潇洒毒舌全都不见了,简直手足无措。
已经有记者拿着话筒迎上去了,问题连珠炮似的问了出来:“杨少,你怎么会来这儿,传闻你和孟冬初是好朋友,你是来看朋友的吗”“杨少,孟氏易主,你有没有想过帮帮你的好朋友呢?”
记者难得看到杨寒,一时注意力都放在他那里了。孟冬初趁机拿出钥匙,开了工作室的门。要关门时看到朝着这边躲过来,被记者围追堵截的杨寒,看到他的保安面对着种突发的情况,都快拦不住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记者似乎是尾随着他来的。
他大喊了声:“杨寒!这边。”
杨寒的保安帮他勉强挡住了记者,他一进门,孟冬初就把门甩上了。
一个月之后,两人再次共处一室,孟冬初觉得十分尴尬。他说:“那进去坐吧,记者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杨寒点头跟着进去了,面对孟冬初整个宽阔而凌乱的工作室,他有点意外。里面摆着服装工作室该有的材料,模特,衣服,衣架,而沙发,床垫,衣橱,乱堆的衣服,电脑,书籍影碟,电磁炉,电水壶,铲子,食用油,餐刀,各种零食水果……也一应俱全,全都堆积在触目可及的地方,十分有……生活气息。
“临时在这里住了下来,有些乱。”孟冬初不跟他说什么不好意思,说什么请见谅,只是解释。
杨寒点点头,也不客气,脱了大衣摔在一边,然后在沙发上坐下。
一坐下,他就拿起手机打给他的助理,语气有些厌倦地,低低地说:“我在孟冬初的住处,门外有些记者,你想办法让他们走吧。”
有他出手解围,孟冬初知道这些记者过会儿一定会走的,即使临海城的记者是出了名的疯狂,但哪家报馆杂志不要靠杨家的广告过r.ì子。孟冬初在这件事上,对他还是感激的,但那r.ì之后,对着他始终不自在。他开始想,把他叫进来和让记者连堵好几天,究竟哪个办法更蠢。
杨寒却很是自在,随后拿起孟冬初放在沙发边的一本画册,一边翻一边问:“今天你出门了?”
“回了孟家一趟,去拿东西。”孟冬初说,觉得杨寒把这儿当自己家的行为特别碍眼,现在把他赶出去也不是个事儿,就坐到离他较远的地方去了。
“你不是躲惯了记者,怎么会不知道孟家现在在风头浪尖上,肯定到处都是记者,还有,被人跟车了,你也没有发觉?”杨寒目光追着孟冬初走动的身影,问。
孟冬初被他一问就又想起了在路边遇到的那个很像自己母亲的人,有些晃神。
杨寒立刻发现了孟冬初那一瞬间似乎失魂落魄的表情。
影迷们都说,孟冬初的眼神是能传神的。眼神只要一真情流露,一抬眼回想,一垂眼睑思索,黑长的睫毛下黝黑的瞳孔里头,似乎有无限苦痛。
杨寒难得看到他这一副表情,连上次在工作室门外见他,他也不过冷冷淡淡,顿时有些惊讶,说:“你怎么了。”
说着,他就要走过去,因为他低垂的肩膀,苍白的脸色,一个月见瘦下来的脸颊,似乎真的很缺一个拥抱。没来由地,他想抱抱他。只是单纯的一个拥抱。
孟冬初面对着杨寒,坐在自己的工作台前,背靠着桌子,不想杨寒会走这么近,有点想躲,慌乱间,撞下了一摞书,他又本能地用手去抓,几乎要摔倒。
杨寒没想到他会这么无措,连忙扶住了他,说:“担心记者乱写吗?”杨寒实在想不到自己那句话为什么让他能流露出那么受伤的表情。“没事的,明天的新闻不会曝,这点面子我还是有的。”
“我没有事。”孟冬初冷冷地推开了杨寒,说。“新闻报不报无所谓,反正这么些年,我的口碑并不好。”
杨寒被他一推,退了一步,对上了孟冬初一双深潭一样的眼睛。他这时相信了张鹏说的话,孟冬初,他是一个天生的演员,上一刻情绪不稳,悲伤几乎要从眼神中溢出来了,下一刻,所有情绪都收在了没有波澜的眼睛里,连本应波折的语气都是平稳的。
之后的时间都是沉默的,孟冬初坐在椅子上,杨寒坐在隔得很远的沙发上,门外喧闹,院子里的一树香樟叶子摇着,很是安静。他们都在等外面的记者接到上头电话散了。
要是以往,孟冬初是喜欢安静的,等戏的时候,堵车的时候,甚至在热闹狂欢的派对中,他都可以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偏偏这时寂静无声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觉得难捱。
而杨寒,他的r.ì子总是争分夺秒,要玩就玩得尽兴,然后投入到和别人勾心斗角,黑暗激烈的资本斗争中去,乐此不疲。他总觉得静下来心慌。而此时此刻,他却就想在这间杂乱的工作室中呆着。他望着孟冬初一身素色衣服和一个月没打理过长的柔顺头发,这人身上似乎能展开一幅名为安静的图景,把他囊括在其中。
杨寒找人查过孟冬初,从他的出生的城市,到他老家的亲戚,他留学的学校,他演艺圈的关系,杨寒自认为都了如指掌。但是他觉得他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孟冬初。
他以为孟冬初就是贪图享乐,无所事事的富家公子,所以在车上发现那份企划书时,他第一时间就相信孟冬初是有目的地接近他的,这太常见了,谁接近他都是有目的的,更何况他查过孟冬初,他的业内口碑,他的多年劣迹,这一切再合理不过了。那一瞬间,杨寒万分恼怒,他不恨孟冬初而是他恨自己,明明知道孟冬初是什么人,也阅人无数,却在一起吃了一顿晚饭,骑了一次马,探了一次班以后,就对这种人倾心了。
那天晚上,杨寒承认自己仅仅是凭一腔意气在行事,他就想当面羞辱羞辱孟冬初,让他知道惹上杨大少没这么便宜了事。
而这个人却一而再地告诉他,他对他的所有认识,都是错的。半夜搬家,冲来揍人,唾骂,骂的满城皆知,整个人雷厉风行,清高狂妄,如果再细细推敲起他的行动,简直带着绝望的智慧。但是他马上利索闭关,过着与世隔绝的r.ì子,却是在软弱逃避,刚才看他那脸色,明显是痛苦的。想要去安慰,却看到一张空漠冷清的脸,就眼光里还泛着丝丝火星。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这种无力感。
他出身在首富之家,从小父母空难也没什么,孤独熬熬就过了,老爷子教育他是下狠手的,别人为他抱屈,他却一丝不苟地完成,从不负他老人家希望。他付出努力,获得回报,得到最好的东西,享用。一贯如此。
杨家内部那么多派系斗争,那么多双眼他,谁都恨不得他栽跟头。老头子退居幕后了,没人能帮他,所以从进入盛云集团起,他都不允许有任何一次行差踏错,他经手的每一笔生意,每一个项目,每一次决定,都确保一切在掌握之中,他审视,谋思,攫取,甚至掠夺。连自称“赌徒”的二伯都说杨寒有胆略有谋划。
而面对孟冬初,他却感到无力了。
看着他难过,想要安慰她,不知为什么;想要来到这人的身边,不知为什么;想要靠近他,拥有他,不知为什么。杨寒只知道,现在都能想得起来,那天在Y城的山庄里头,他们一起喝醉了,孟冬初带着醉意说的那句:“我无所谓”,连语气和腔调,都清晰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