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初回以无辜无害的“徒弟”的眼神,褪去了戏剧里周巍那一身不修边幅的江湖流浪汉装扮,这个眼神显得有的过分无辜,简直讨打了。
何云瘪了瘪嘴巴,拿他没办法地说:“小学他班长,我中队长,相互竞争。奥数比赛一起训练并列第一。中学他开始无心向学,我依旧当我的好学生。一起排练校庆节目,他小提琴我钢琴。我跟你说,排练那会儿他跟我吐槽从小被他妈连削带打的逼着学小提琴那些事儿就不止传闻中的几句话好吗。高中一起策划学生会活动,整个周末泡在图书馆、咖啡厅里,高三毕业散伙饭,那时我是班长,我负责请客吃饭他负责买单……”
孟冬初听着,那个圈中有名的大佬形象渐渐变成一个少年模样。
“在别人看来我跟他是没什么j_iao集,原因在他,他学生时代极其装逼极其高冷,家里有钱,牛逼哄哄的,一堆男的女的捧着,被架高台上下不来了,对谁都说不上几句话。其实他私底下对我吐起槽起来完全个逗比啊,相当于‘师傅’这个角色,后期我揣摩这个角色就靠想着他了。”
孟冬初心说,他跟你面前逗比,难道不是因为你是比他更冷的冰山吗,微笑的冰山更可怕好吗。
“我记得高三那年我爸妈闹离婚,我本来要去留学的,后来改了留国内,我妈让我去考电影学院,我跟班主任说了,大家都知道。那时候他打算出国留学了,不来学校,也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个消息,有天专门等我下晚自习然后跟我说,你还是去留学吧,我来供你。”
孟冬初简直要摔倒,这台词太……偶像剧了吧。
说到这里何云都面带笑意了:“你说,他又不是我的谁,突然来这么一句,真的是……不过我挺感动的,虽然那钱对他来说真的也不算什么,但我真挺感动的。其实,我那富商父亲还是愿意供我的,只是我不想出去了。”
“那你怎么说?”
“我能说什么,我说,不用了,去读电影学院是我自己选的。”何云说。
“没了?”孟冬初想,这到也是寡淡正直如何云干的出来的事。
“没了啊,然后各回各家。之后他出国,散伙饭的钱他打给了我,人没来。从此他一直高高在上,过他云端上的生活。同学聚会由于身份特殊,我们从来都不去,活动上远远看到他,点点头就过去了。”何云说。
从一个校园故事到一个相忘于江湖的平淡结局,其中那些细微的闪烁,究竟包含着什么心意呢。孟冬初不爱八卦,到这时他才知道,听八卦永远听不到当事人的心情。就算他听到当事人就在身边,他也不明白何云稳重的口气突然在最后变得飘渺,是出于什么心情。不过他不打算再问,故事听到这里可以了。
何云适时转开了话题,他斜躺在舒适的沙发里,一伸手就可以逗弄旁边花架上探出来的吊兰。他说:“你这地方真舒服,比我住那S城总统套强多了。”
“想当年可是花了我大半年时间在宜安呆着监工呢。”孟冬初说。
“我说,你之前就一直这边呆着,老家这么近也不去一趟?”何云问,“你图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孟冬初犹豫了一下说,“昨天我回去了,发现了点事情,……”
那天他跟何云说有时间了会对他说,那是出自真心的。最近半年经历的事情太多,孟冬初也觉得自己有点扛不过去了,而眼前这个这个随时就张口文艺腔来一堆玄乎道理的“师傅”,似乎真的仅凭一张真诚的脸,就让人想跟他诉说什么。这种感觉真是奇妙,或许是自己真进入角色了,觉得眼前这个人真是师傅。
他大致说了母亲的死,昨天去老家的事,和自己的猜测,隐去了宋远的事。当他说到昨天问了人,有人告诉他他的母亲或许没有死时,他看到一向稳重的何云都面露惊骇。
“你信他这话?”何云说。
“不如说,我信直觉吧。”孟冬初说出这句话时,这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确定什么。
何云突然坐起来看着孟冬初的脸。
“怎么?”
“看你是不是还是那副表情。”何云对孟冬初那天在茶楼上那一脸绝望的表情印象深刻。
“还好了,那天是还久没去想当年的事情了,这些天平复很多。再说了,知道我妈有还活着的希望,我该高兴才对。”孟冬初说,“师傅啊,说实话,跟着你这些天我踏实很多了。”
“踏实到可以面对这些事情了吗?”何云问,他觉得以孟冬初什么都藏着的x_ing格和现在的状态,让他一下子接受相反的事实,虽然他表面不说,内心的波澜肯定不小。
“这种事情谁遇到过,”孟冬初故作轻松地一笑,被自己亲生母亲欺骗,以这种方式,“我只能试试看能不能好好面对了,反正要面对就是了,这也是踏实吧,师傅。”
“……是。”
第39章 第三十九 原地踏步
孟冬初一直聊到深夜,第三天就跟何云一起来到S城。
到S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宋远,让他那天说的那个公司老总是哪家公司告诉他。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找出母亲的下落,如果她还活着。不管是否是不能面对的回忆,血r_ou_模糊也要辨认一番。
孟冬初自己的八卦到处都是,连生母的名字,临海城报纸上都有登过一角。现在如果大胆地去找私家侦探,简直是怕临海城的媒体找不到话题了。
还好何云的经纪人认识人,那家侦探社口碑很好,服务对象非富即贵,保密x_ing绝对没问题。何云坚持以他的名义去找人,不让孟冬初出面,省去很多麻烦。
这样一折腾,何云的三天假就结束了,他要回京城继续工作了,和何云分别之后,孟冬初回到了酒店。
洗完澡,他坐在没有开灯的酒店房间里,无所事事。这些年以来,他活的都不“走心”,不回忆过去,不规划未来,声色犬马,嬉笑怒骂,这样也没有把r.ì子过好过,但至少,他碰到再重大的事情都有疯子般的敏锐跟魄力。比如当年学校对班长,比如与宋远分别,比如后来大闹孟家然后出走,手起刀落之后,他迅速抽离,所以少尝了很多痛苦。
此时,他却第一次为自己的决定坐卧难安,纠结痛苦。他甚至都想打电话给私家侦探,结束这次委托。他害怕见到的是真的母亲,有害怕见不到,他担心见到了是真的母亲怎么办,怎么质问,他想这样去找母亲对不对,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他随时都打算放弃去了解母亲的事,如果这次不是何云在一旁鼓励,他估计又要被困住,举步维艰。
他感到这么多年来他不去面对,虽然减轻了痛苦,但是他的人生其实一直都在原地踏步。最终还是要面对的,只是真到面对这一刻,他才发现之前自己所有的魄力都是假的,他自己竟然如此软弱。
这时,手机响了,是宋远。
孟冬初看着屏幕上的宋远两字,犹豫了会儿才接起来。孟冬初是在宋远说他母亲肯能还没死之后找他j_iao换的号码,以为他告知了信息之后就结束了,没想到他还会打电话过来。
“我知道你来S城了,哪家酒店?”宋远说。
“晨风。”孟冬初说。
“明天下午两点,我们见一面吧,就在楼下餐厅,我来订位子。”宋远说。
“好。”孟冬初本来不想答应的,他还在为母亲的事情伤神,实在不想再添一件事情。但是想想,自己跟宋远是没有好好聊过,两次在青平县路上遇到,都是聊天的场合,如果他有事情要说,说说清楚也好。
第二天,孟冬初早早就到了,坐在宋远订的位置等他。那座位似乎是专门为他找的,在角落靠墙,十分隐蔽。他今天穿着黑色宽松运动服,扣了一顶黑色木奉球帽,不想让别人认出来。
孟冬初等了十来分钟,比预定时间早五分钟,宋远穿着笔挺的西服,拎着公文包出现了。在孟冬初的位置绝佳,边上有跟柱子做遮挡,他可以看到前面部分的座位,前面座位上的人却很难关注到角落里的他。
宋远走到孟冬初斜前方隔四五个桌子的地方,跟孟冬初点点了头算是打招呼,却没有走过来的意思。孟冬初本来就不明白宋远约他出来却一副来谈公事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却见他也不坐下,似乎是看见门口又来了什么人,放下公文包,转身去请人了。
孟冬初正纳闷,却见宋远招呼着一对中年夫妇走了过来并请他们坐。从孟冬初的角度,只能看到宋远的背和他四分之一的右侧脸,却正好能完全看到那对中年夫妇。中年男人体型高大,有些微胖,脸上带着笑,中年女人……!孟冬初看到那衣着j.īng_致的女人的脸时,整个人愣了,过了几秒,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
他看到不到宋远的表情,他不知道宋远现在什么神情——在细致地谋划好这一切,让他以这种方式来见到自己的母亲以后。
是的,是母亲,这么多年过去了,面貌加了些岁月的痕迹,但是那张脸,笑的神态,举手投足特有的优雅都是和记忆中的妈妈一模一样。很多年前,是她每个晚上加班回来,疲惫不堪仍要查看孟冬初的作业,是她教育他要争气,要好好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是她牵着孟冬初的手认识历史悠久的小县城,古城墙,博物馆,老街道……一一走过;假期带他去玩,看好莱坞大片,文艺电影或者座很远的车去海边,去古镇……在生活不富裕的时间,她依然有本事把r.ì子过出朵花来。
有一天,她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孟冬初都以为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