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正想着,身旁的顾连卿却贴了过来,尹修立马坐直了身子,“大师兄,怎么了?”
“这话我该问你才是,怎么发呆许久了还不回神?”
看着身旁的顾连卿,见他手上正拿着搓澡的帕子,对他笑道:“阿修,帮我擦背吧,我够不到。”说罢便转过身去,拿着帕子的手依旧举在半空。
尹修接过帕子,顾连卿就势趴在了浴桶边缘上,长发高高束起,整个后背陡然填满了尹修的视野,那上面,自左侧颈下,一直延伸到右侧肋骨处,长长的一道疤痕。在外征战一年多,顾连卿的皮肤虽不再如同从前那般嫩白,却仍勉强算得上白皙,那道浅褐色的疤痕,犹如将他整个后背劈开,当时的伤势,可想而知。
“那是去年冬天留下的,当时险些以为自己回不来了。连军医都说,亏得那是冬天,若是夏天受了那伤,伤口一旦溃烂,恐怕只能等死了。”顾连卿轻笑,“阿修,你莫要再摸了,痒得很。”
听他说完,尹修才意识到自己的手竟正抚在他背上,而原本拿在手中的帕子却浸在了水中。手忙脚乱的将帕子捡起来,专心为他擦背。
两人都不再说话,顾连卿享受着尹修擦在后背的力道,而尹修却因这突然的安静有些不适应,便找话题问:“大师兄,你若一直待在我这里,那个副尉的身份岂不是要穿帮?”
“没什么,回来的并非只有我一个,他们会帮我处理,况且如今我可是‘告假在家’,不会有人发现的。”顾连卿回过身来,自尹修手中拿过帕子,“我帮你,转过去。”
“阿修,你的头发怎么还是这样短?”正为尹修擦着后背,顾连卿的声音却在尹修耳边响起,仿若正贴着他的耳根。尹修微微侧头,再有半寸,两人的脸便要挨在一起。
他慌忙退后一些,“兴许,是长得太慢了,旁人都这样说。”
“是吗?”又靠近一些,仔细瞧着尹修的头发,“阿修。”顾连卿笑着唤他,仿若看穿什么一般。
“莫说这个了,你这样偷偷回来,西境那里由谁打理?”尹修又趴回去,低着头问。
“如今我虽是主将,但上头还有元帅,我分内之事做完,其余便不需我cao心了。再者,那主将之位,朝中又没有为我任职,一旦战事结束便如同乌有,我在或不在并没什么不同。比起在西境等着回朝的旨意下达,我更想早日见到你。”手上的帕子顺着尹修的脊背向下,在邻近那不该碰触的位置时离开,又回到颈下,再向下滑去。
尹修心头一颤,“但你凭空消失,总归不好掩饰吧?”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着背上的帕子,似乎一次比一次的位置更加向下。要不要提醒大师兄一下?
“不是与你说过吗,蒋钰得了个奇才,有他在,‘顾连卿’自然也在。”
“大,大师兄。”尹修有些迟疑地出声。
“还有什么问题?”
“那个,手······”
“嗯?”
“手,不用再往下了。”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室内一时寂寂。
尹修背对着顾连卿,仔细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却是许久没有动静。正想着要不要回头时,腰间冷不丁缠上一只手,惊得浑身僵住。
“阿修。”耳边的声音仿若是炸开的,“你可知道,我对你······”
尹修不禁抽气,即使身处热水之中,却觉得后脊一片冰凉,半点不敢动弹。心中盘算着,若是大师兄出手,自己能有几分逃脱的可能。
“阿修,当初你逗我寻开心的时候,怎不见你这般容易害羞的?哈哈哈——”耳边忽然传来顾连卿的坏笑,听来似乎十分开怀,尹修呆了许久,这才明白过来,“你耍我!”
“谁叫你当初也爱戏耍于我的,今日不过是还给你。”说着,竟还将另一只手也揽上了尹修腰间。他本就是侧坐在尹修身后,此时稍一歪身子便能瞧见尹修的脸,只见那脸上的表情,啧,果然是要生气了。
顾连卿等着尹修发火,却终究没等到,后者只是长舒了几口气,侧过身来问:“那喜欢男人的事,也是骗我的?”
与他对视一瞬,顾连卿点头,“是。”又道,“我又不曾喜欢过谁,哪知晓喜欢的是男是女?”
“说的也是。”心头的巨石落了地,尹修又转回身去,指指自己的后背,“继续继续。”
这前后的反差,惹得顾连卿忍不住笑出声来,前面的尹修佯装怒气,“你还敢笑,我今日可是差些被你吓傻了!好好伺候着,否则你自个儿打地铺吧!”
一场澡洗完,满地淋淋的水渍,尹修又开始盘算,要不还是将洗澡的时间错开吧,这收拾起来也忒麻烦。
进门收拾浴桶的家仆看着地上多出来的水渍,没做他想,手脚麻利地打扫干净,便退了出去。
今日一场闹剧,倒似是将两人关系拉近了些,晚间,顾连卿挨在尹修身边,故意将一只胳膊搭在他身上。尹修将其拨下,那胳膊却搂了上来,再拨开,却又搂的愈发的紧。“你果真想打地铺吗?”
顾连卿终于不再乱动,尹修也终于得以安睡。只是,明日一早会是个什么情形,那可就说不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五一快乐(づ ̄ 3 ̄)づ
☆、 大军回朝
第四十一章
第二日一早, 将醒未醒时,尹修只觉自个儿正被什么缚住了, 朦胧间想要翻身,却半点动弹不得, 心中烦躁不已, 便睁开了眼睛。
“大师兄!自今日起, 你给我去外间睡!”拔地而起一般的怒吼,惊飞了窗外还未来得及落下的鸟儿。
早膳后, 在尹夫人的三催四请下,尹修终于去了一趟颜府。
“阿修, 听说西境大军很快便要回来了, 那我们的婚事······”说起来, 这还是颜洛头一回主动提起他们的婚事, 还是用着有些期待的神情。
迎上颜洛带笑的目光, 尹修颇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 心下不由雀喜, “是啊, 爹娘他们已着手准备了。”
“是吗, 真好。”颜洛低语,抬首间遇上尹修的视线,粲然一笑,看的尹修痴了半晌。
直到回了尹府,尹修脸上痴痴的笑还未褪去。
“阿修,你笑什么?”听见门上被叩响了三下, 顾连卿走到门口来,入目便是尹修面上欣喜满足的笑。只是一想到他方才去的是什么地方,心中便觉堵得慌。
尹修面色微红,眼中仿若熠熠生辉,闭上房门拉着顾连卿的衣袖,颇有些忘形,“大师兄,今日洛儿与我谈起我们的婚事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提起此事,她也是喜欢我的,哈哈哈——”笑了一阵,尹修这才恍悟,从前他可是怀疑过大师兄喜欢颜洛的,今日他这般忘形,若是大师兄生气可如何是好?
果真怕什么来什么,只见顾连卿瞬间沉下脸来,“是吗?你很高兴?”
心中一紧,尹修暗骂一声糟糕。可昨日大师兄才亲口说过他不曾喜欢过谁,今日怎会因此生气呢?难不成那是骗人的?
“是啊。”含混应了,尹修放开顾连卿的衣袖,坐到一边的桌旁,为自己倒了杯水,平复了心头的慌张,他状似随意地道:“大师兄,昨*你说要教我武功,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
看着顾连卿面无表情的脸,尹修颇有种自掘坟墓的预感。
事实证明,有时尹修那并不十分靠谱的预感还是蛮灵验的。接下来的半个月,他算是明白了所谓严师是为何物。顾连卿在教导他时,可是远没有平常那般的温柔,当真称得上是严厉,每日不折磨的尹修精疲力尽便决不罢休。忙里偷闲时,尹修不禁腹诽,连他都是如此,那大师兄手下的将士得□□练成什么模样?
但总归,付出之后还是有回报的,半月的辛苦,在尹夫人无意中的一句:“修儿近来看着愈发健壮了些,来给娘看看,可是长高了?”之后,叫尹修倍感欣慰。
因为每日忙着练武强身,尹修的课业落下了不少。所谓课业,并非学院中的老夫子的要求,而是尹太傅亲自要求的功课。自打尹修被送入镇国寺,京都那家天下学子趋之若鹜的学院他便再也没去过,出了镇国寺也是如此,索x_ing他也没有参加科考的意愿,再者,他也不需如此,尹太傅与尹夫人便也不再提起此事。不过,尹家到底世代书香,尹太傅还是给尹修留了每日必做的功课,便如尚空每日必须念的经文一般,可如今,却是落下了大半个月的分量。
九月十一那日傍晚,尹修正在窗边坐着,手中卷了一本《儒道》,看的真真叫一个撕心裂肺,恨不得用手中书卷将脑门砸开,再将那通篇看不懂的之乎者也一条条撕下来装进去。
用额头抵在桌上,耳边忽听得“扑棱”几声,抬头看过去,却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正正停在他的窗边。看着有趣,尹修试探着伸出手去,一点点渐渐靠近,那鸽子也不知是否长了个斗大的胆子,竟一丝也不害怕,停在原地任他靠近。尹修心下欣喜,又继续向它伸手过去。然而,就在指尖即将碰到那雪白时,却有另一只手伸过来,将鸽子一把捞了过去。
“大师兄!”尹修怒瞪着身侧那人。
顾连卿自鸽子腿上的小竹筒中取出一小纸卷,随手将白鸽放进尹修怀中,“喏,给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