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回榻上,惊动了顾连卿,他迷蒙着眼,将身上的大半锦被盖在尹修身上,道一声“睡吧”,自个儿却先一步睡得香甜。
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尹修的视线久久没有移开,认识这人两年多,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疲累的模样。皇位究竟有多重要?心下轻叹:顾连卿,若是你想做皇帝,那便尽力而为吧。为了我爹,此时我是希望你能称帝的。唉,自私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即位前这部分应该很快就会结束,原谅智商有限,太高深的计谋实在有点难嘿嘿,大家晚安(づ ̄ 3 ̄)づ
☆、 密谋
腊月十五, 自初二雪晴之后,便再没有下雪, 虽有寒风,但不至于刺骨。
自打入冬之后, 尹修便鲜少前往镇国寺, 想来也有许久没见过师父与尚空了。这一日, 提前与父母打过招呼,一大早, 便乘上了前往镇国寺的马车。
许是凑巧,也许是天意使然, 这一日, 去了师父的院子, 却吃了一记闭门羹。
“尚远师叔, 住持在祭祀大典之后便去了后山闭关, 您来的不巧。”数年如一日正正经经的圆通师侄向他行礼, 随后如此解释道。尹修虽遗憾, 却也不能如何, 便只能遗憾。转道去了尚空的住处, 小家伙比上一回见时又长高了些。对着尚空这一年开始蹿升的身高,尹修实在有些想不通?
想他一个整日大鱼大r_ou_的,长得怎还没有一个年年岁岁青菜白饭的小孩儿快?何况还是一个刚刚九岁的小孩儿!这个老天爷,他果然是个不甚公平的老天爷。
尚空抄写着经书,时不时悄悄瞥一眼坐在一旁的人,却不巧正对上了他二师兄一双幽怨的眼。“二师兄, 你在看什么?”
“空空啊,”尹修上前揉捏着尚空的脸蛋儿,虽说没有了前两年那样圆圆的包子脸,但这小脸还是胖得很,一捏便是一大把r_ou_,“与二师兄说说,师父究竟给你喂什么了?瞧给你养的这叫一个水灵儿,再长三五年,怕是都有二师兄这么高了,你也教教我呗。”
尚空被他问得愣怔,面色微赧,“没有啊,二师兄,这个许是天生的吧。”
这话尹修却不爱听了,“什么叫天生的?你怎知这是天生的?”
尚空老实道:“我家兄长个子也高。”
“兄长?”尹修一时没反应过来,回想一番才记起许久之前听尚空说过的他家中的情形,“哦,对了,空空以后还是要回家的,家中还有兄长,其他呢?”
“只有一位兄长,其他没······”说到此处却停住,又一思索,“还有父亲,不过与没有是一样的。”
听他话中的黯淡,怕自个儿引出他的伤心事,尹修忙道:“空空的生辰是在深秋吗?或是初冬那会儿?”
尚空抬头,看他的眼神有些吃惊,“二师兄,你怎知道?”
尹修心下好笑,小孩子果真好哄,忘x_ing也大,“秋天来时,你还是八岁,刚入冬那会儿来过一回,你便告诉我你已九岁了,那不就是说明,你的生辰是在这之间吗?”
“二师兄,你真聪明!”
虽说这事没什么值得自豪的,但看尚空那崇敬的模样,尹修心中还是无端涌起一股浓郁的自豪之情。厚着脸皮谦虚了一把,“你过奖了,哈哈——”
在尚空这里笑闹了许久,原本因为没见着师父而产生的那点遗憾全数消弭了个干净。离开时,心情可谓愉悦的紧。
也因着没见着师父,是以回府的时间便早了许多,回到尹府时,日头还在高高的当空。
尹修本以为,哪怕脱离了原本他所熟知的世界,他也照样可以活得安稳。
初时得知自己那个特殊的身份,他无疑是庆幸的。他是个懒人,懒得为了生存庸庸碌碌,若他当真有师父所说的神通,想来今后的几十年人生,他必可以高枕无忧。孝敬父母,庇佑万民,或许,还有一个顾连卿。
只是,他如何也没有想过,那些历史上耳熟能详的皇权之争中,为了权利杀兄弑父的血腥与y-in谋会真正发生在他眼前。而密谋者,笑话!竟全是他的亲近之人!
此时他立于他爹的书房门外,可他方才听见了什么?年宴,逼宫!
他爹近来的行事还当真是总会出乎他的预料。脚下后退了一步,却忘了那一级矮矮的台阶,心思迟钝下,身体的反应也不甚灵敏,踉跄几步,绊倒了廊柱下小厮们忘记收走的扫把。
房内的人被惊动,顾连卿首先冲出来,却在开门的一刹,不期然对上尹修的眼神,愣在原地,“阿修······”
随后跟出来的是蒋钰,至于尹太傅,尹修等了许久,却没见到他。若非方才“逼宫”二字确是出自他自家老爹之口,恐怕他会以为,他爹不在自个儿的书房吧。
连蒋家都出手了,到时围困皇城的军队该有多少呢?为此而死的人又该有多少?尹修自小生活的世界不允许这种视人命如Cao芥的杀戮,说到底,他不想,也见不得旁人拿人命作为自个儿的垫脚石。
被顾连卿拉走时,眼角余光瞥见姗姗来迟的管家,一脸懊悔地望着他,似是在自责为何没有拦住他。也是,今日他回来的太早,他们的密谋还未结束,管家虽知道他回府了,却如何也不会想到,向来对爹的书房避而远之的他会心血来潮,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只是打从踏入家门那一刻,便觉着家中有些怪异,虽说不上来,却叫人心慌,于是,鬼使神差地过来了。说不准,也许当真是鬼使神差呢。
进了尹修自个儿的房间,顾连卿将门关上,想解释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有何好解释。两人相顾沉默许久,顾连卿终于不敢再看尹修的眼神,那眼神很是复杂,失望、不解、震惊、责怪,甚至还有些悲哀。
上前将尹修抱在怀中,感受着那身体瞬间的僵硬,顾连卿缓缓开口,“母妃去的那一年,我八岁。在那之前的记忆中,父皇与母妃很恩爱,我也不似初与你相识时的冷淡x_ing子,父皇那时总说我爱黏人,不是个好兆头,怕我日后x_ing子太软,会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娃娃。那时,父皇于我而言,确是一位父亲。但八岁之后,他不是了。那年母妃又有了身孕,至今我还记得,三月时太医来看诊,向母妃贺喜。寝宫中宫人跪了一地,皆对母妃说着恭喜。
然而,就在四月,同样身怀有孕的皇后的饮食中被人投毒,那胎儿没了,太医说皇后今后可能再难怀上子嗣。龙颜大怒,下令彻查此事,最后,竟查到了母妃身上。”
怀中的尹修身子一震,顾连卿拍着他的背,“自然不是母妃做的,是一个新进宫的年轻妃子。皇后母家的势力太盛,她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的主儿,难免有些跋扈,这一点,顾连宸倒是像极了她。那妃子也是个娇生惯养的,朝中重臣的嫡女,心高气傲,人又生的美艳,平日被皇后刁难几回,竟怀恨在心,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投毒报复。
自然不可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皇后自病榻上醒来,头一个便怀疑是她。私下派人查了,确定了是她做的,却没有将她问罪,转而嫁祸给了母妃。皇后恨我母妃,宫中恐怕无人不知,母妃是在立后之后头一个入宫的妃子,分走了天子的半数恩宠。这一回对她而言,简直是上苍赐予的除掉眼中钉的好机会。
他们在母妃的寝宫中搜出了所谓的证据,皇后哀求父皇将母妃赐死,以慰她孩儿的在天之灵。只是那时母妃怀有身孕,赐死之事便被推迟到孩子降生之时。那之后,父皇再没看过母妃一眼。我几乎日日跪在御书房求他放了母妃,他却说,若是舍不得她,便去陪她。我在冷宫中,陪母妃自初夏一直到入冬之前。即将入冬时,冷宫中冷得像是冰窖,连条像样的棉被都没有。母妃病了好几日,最终难产,阿修,她是在我眼前去了的。”
“所以,你恨皇上?”尹修问。
“我的母亲死于他手,他于我而言,不只是一个形同虚设的父亲,更是我的仇人。阿修,自小他便忌惮我,若我不先下手,迟早变成他人刀俎之上的鱼r_ou_。更何况,自他重病,皇后与顾连宸更是虎视眈眈,在他病重垂危时逼宫,是最好的选择。”
尹修推开他,惊觉眼前的人,忽然有些陌生,“那之后呢?他将如何?杀了他?”
顾连卿眼中某种情绪一瞬而逝,却被尹修捉住,“果然,你如此,与他有多大的区别?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看顾连卿急着要辩解什么,尹修笑笑,笑容却有几分惨淡,“你不需与我解释什么,这是你们皇家的事,我一个外人c-h-a手不得。只是我爹卷入了此事之中,若是如今已不能抽身,那我只希望他能安好。”
顾连卿看着他许久,终于道:“好。”此时将人抱在怀中,却无端觉着两人间的距离变得远了许多,“阿修,你会陪我一生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晚安( ̄o ̄) . z Z
☆、 逼宫
“好, 所以你要活着。”
这是腊月十五那日,尹修给予顾连卿的答复。
除夕之夜, 如往年一般,宫中那座常年用来宴请群臣的宫殿一如往昔的灯火辉煌、衣香鬓影。天子病重一个月又半, 谁人不知这天下恐怕即将动荡?是以, 年宴之上, 不过浮华流于表面,内里却是实打实的心忧与惴惴。
因着近来的时局动荡, 赴宴的朝臣们大多只身而来,不曾携同家眷, 年宴便也冷清了些。加之没有天子坐镇, 众人皆有些兴致缺缺。所幸今年的歌舞排的甚好, 不知宫中哪位管事想出的点子, 今岁年宴上的歌舞, 不再是清一色的美艳舞姬, 却是换作了男子。
前一个奏乐节目结束, 歌姬乐师退去, 便见百余男子身着铠甲, 腰间佩一把长剑,一派兵将打扮,井然有序地进了宴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