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便至,急目四望,哪里还见得童谅与薇儿的身影。
说来也是天无绝人之路,童谅由于长期生活在默渊中央,天同又四面环海,因而他自小水性颇佳。手足
无力落入水底不过片刻,他喝了几口水之后忽然清醒,不由奋力踩水,又浮出水面。水流湍急,他担心薇儿
,也不顾自己手足均已冻僵,只顾不断游水顺着水流方向往下游寻去。不知顺水漂了几里,他忽然见得薇儿
桃红色的上衣甚是扎眼,心下一喜,便游将过去,哪知却只发现桃红色的薄棉袄被靠近岸边的大石挡住,薇
儿小小的身影再也便寻不见,连个哭喊和呼救声也未曾听到。
傅放好容易甩掉了第二波追兵,顺着水流方向奔寻而来。此时天色昏暗,他一身是血,疲累已极,又不
敢大声呼喊引来追击,不免又急又痛。不过当他顺着河岸转过一个弯,最终在水势较缓的滩涂上的芦苇丛中
,发现已面色青紫的童谅之时,毕竟放下了半个心。
童谅倒也没有昏厥,他听见傅放在自己耳边焦急呼唤,转过头来,失魂落魄地喃喃道:"薇儿,我没有护
好薇儿......"一边说着,还有血丝自嘴边缓缓溢出。
傅放一把抱住童谅冰凉的身体道:"她会没事的,她生来命大,吉人自有天相......"但又想到自己唯一
的女儿可能就此遭遇不测,悲愤已极,再说不出话来。
两人在先前一役中皆是耗力过大,狼狈不堪,此刻只有互相搀扶,在布满乱石的潮湿的滩涂上深一脚浅
一脚地艰难行进。走了有半个多时辰,好不容易寻了处隐蔽的避风角落,方坐下休息。此时已是黑夜,二人
浑身湿透,饶是有内功护体,然早春的冷风一起,尤其是童谅,还是颇为不适。衣物干粮均已丢失,还好火
折被油纸包着放在怀中未曾受潮,此时能生起火来自然最好不过,因此虽然仍旧担心会有追兵顺着火光寻来
,但两人也顾不得这许多。把石头的衣服放在火边烤着,傅放稍稍调息便忙喂了童谅一颗药丸,接着帮助真
气散乱的童谅恢复体力。两个月来,二人曾数度为对方调息,傅放自然清楚童谅的内力是一日不如一日。但
现下又能多说什么?自然是能活一日便是一日。
收了内力,见坐在火旁的童谅面色好转,身体也不再僵硬,傅放方长舒一口气,关切地道:"童谅,你还
好么?"
童谅惨然一笑,道:"我算什么,倒是薇儿......"话说到一半,不禁心中又是一痛,再也说不下去。
傅放也是念及薇儿,心如死灰一般,猛然站起来,取下半干的衣服就要套上。童谅急道:"你做什么!"
"去找薇儿!"
"我和你一起去!"说着童谅也要起身,傅放忙将他按下,道:"胡闹!天这么黑,你身体又没复原,怎么
可以......"
"你放心不下薇儿,我便能放心得下么?!"童谅越想越觉得是自己没护好薇儿,自责不已,竟是坚持要
去。傅放拗不过他,便长叹一声,道:"算了,现在的确就算去找也没可能找到,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
孩子的父亲都这么说了,童谅也没立场坚持。他坐回原位,道:"你真就不担心?"
"怎么可能!"傅放苦笑道:"但我不想连你也失去啊!你至少也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吧!"
闻言,童谅不觉一怔,明知不该,心里还是腾起一丝暖意。
"现在又黑又冷,你内力受创,身子本就弱了,若再不好好休息......"傅放低下头去,尽力维持声音中
的颤抖不被童谅发现。
童谅知道,虽然他自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对于傅放而言,眼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地流走是一件多
么可怕的事情。在先前共同生活的两个月里,即使白天的生活再怎么宁静祥和充满乐趣,每当自己睡去,他
却都守在身边怕自己不再醒来。
"薇儿是个苦命的孩子。"两人把所有的衣物围在身上,依偎在一起,靠着火。傅放伸手搂住另一个人好
像怎么也暖和不起来的身体,轻声地道。
"明珠生下她后就死了,不仅做娘的没见过孩子,孩子也从没见过亲娘长什么样子,即使我知道,这孩子
笑起来跟她娘的模样一模一样......"
"明珠......是个好女人吧。"努力回忆着三年前武林大会上模糊不清的几个照面,童谅在心中还是描绘
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那是一个聪颖标致的少女,有着纤细玲珑的身段和开朗明亮的笑容。虽然薇儿的面貌
与傅放说不出的相似,但那双灵动的大眼和天真活泼的笑颜毕竟还是留有太多母亲的痕迹。
"是啊......我......原本应该是爱上她的。"傅放的话语停顿了一下,又道:"不,我的确是爱着她的。
"
童谅默然不语,心中却一片澄明。傅放的这般表白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因为他知道,这种爱,角
度是完全不同的。
"薇儿生下来的时候明珠就死了,孩子没有奶水喝,是我和景声两个大男人厚着脸皮一路抱着她走过许多
村庄,给别人钱,让她喝百家奶长大的。但这孩子生来活泼极讨人喜欢,南茜也常来照顾她。要不是南茜,
孩子早就夭折了。但是跟着我们俩四处奔波,她还是吃了不少苦,我这个当爹的,实在是对不起她娘,也对
不起她......"说着说着,做父亲的终于说不下去,哽咽了。
童谅几乎没有看傅放哭过,然而可怜天下父母心,童谅同样疼爱薇儿,又何尝不能理解傅放的心情?于
是,他伸手回揽住傅放的脖子,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
即使自己在不断的消瘦,但毕竟还是有一个肩膀,能让对方靠一靠的。
傅放向来浅眠,过于复杂的经历与习惯于追逃的生活,让他经常会因一点点的风吹草动而惊醒。第二日
的清晨,已渐渐开始昼长夜短的天边不过刚刚露出了一点混沌的灰白,他便从时常纠缠着他的梦魇中醒来,
一眼望见烧得差不多了的火堆,才意识到,自己二人在这儿躲了一整晚,竟没有被前来追击的人发现。
他下意识的去摸身边,而童谅已不在那里。他心下一惊,片刻后却意识到,现在的童谅是不可能丢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