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洛介宁却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白知秋。他对白知秋还没有熟悉到能够猜测出他的动作的地步,那白知秋在任何人面前也都是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令洛介宁很疑惑的倒是,那霍起到底去了哪里。
既然霍起已经进了扬州,那么便说明他定然是听到了舞入年一事,想要出来跟白知秋交接。但是如今却不见他的人影,着实是很奇怪。
而洛介宁张望了半天,终于见着了那南浅思。南浅思背着孤云站在一旁,颇有些遗世独立的味道。他身边的人都识得这是江湖上一夜出名的南浅思,却是一个人都不敢过来搭话,只那一脸严肃,便让人不敢接近。
霎时,众人忽然安静了下来,洛介宁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众人开了一条道,比先前白知秋的还宽,中间远远的一个黑色人影,被一群白色浅金云纹袍的人簇拥着往这边走来,那少年眉宇间一股杀气,皱着眉一副厌恶的表情,浑身上下散发着不要靠近我的气场,一双手抱在胸前,腰间挂着一柄长剑斗寒,周遭的人见了他,都露出嫌弃的表情,只他一个,似是看不见那些人的表情般,径自走过了两堵人墙,见到在前边迎着的白知秋,倏地又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来。
洛介宁不禁有些好笑,那舞入年笑得这么真诚,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往只见过舞入年漫不经心地假笑,亦或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不带有任何情绪。
白知秋见他对他笑,也回以一笑,算是师徒见面的招呼。而他身后的三位弟子,却是一脸漠不关己,像是根本就没见到他们的师兄。
玄天楼的人站在白知秋的身后,众人皆分成两边,以玄天楼和无尘轩为界,洛修繁一脸严肃,只有洛介宁一脸笑嘻嘻地还在跟那段婉打招呼,悠闲得跟在举行畅谈会一般,无尘轩的一个个都揣着y-in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这时,白知秋先开口了:“今日邀各位来此,只一件事。”
众人皆安静下来,心知白知秋这是要开始做出抉择了,他无非有两个选择,舞入年是他带了十几年的徒弟,要么大战一场,灭了最好,要么,跟他划清界限,从此,把舞入年列为全江湖的仇敌。自己杀了还是让别人杀了,本质上还是有差别的。
白知秋转向舞入年,望向他的眸子,问道:“六儿,你可知错?”
舞入年很是不屑,嗤笑一声,道:“师父不都把我赶出师门了么,还管教我?”
白知秋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我今日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舞入年露出一个看似天真的笑,道:“是要杀了我是吧?”
没等白知秋说话,舞入年又道:“我念及旧情,还叫你一声师父,若你拔剑相对,咱们可就算是恩断义绝了。”
这时,灵殿里边有个人开口道:“舞入年!你恩将仇报,背信弃义!当初若不是白大侠将你救回,你早没命了!”
舞入年反唇相讥:“我未对我师父做任何事,何来恩将仇报?”
“你杀了你师父的盟友,还灭他满门!怎的不是恩将仇报!”
舞入年反笑道:“当初他要灭我满门,又怎么不是背信弃义?!”
玄天楼一门生道:“那是上辈子的恩怨,你又为何抓住不放!”
舞入年铿锵道:“上辈子的恩怨?!江湖上那么多为亲人复仇的人,你怎么不去管管!”
那门生道:“你师父为了你做出那么大牺牲,你将你师父置于何地!”
舞入年冷笑道:“我跟我师父的事,轮得到你来管?!”
白知秋出声结束了争论,道:“那我来管怎么样?”
舞入年看向他,眼中的戾气收敛了起来,笑道:“师父要把我怎么样?”
白知秋虽面上带笑,却是有些底气不足,道:“你希望我如何对你?”
舞入年笑意放大,从这话里能听出来,他的师父,对他,还没有狠心到要杀了他的地步呢。他道:“师父,我已复仇,你还要我吗?”
白知秋还没说话,他身后的风若已经拔出了剑,冷声道:“你还要脸吗?!”
舞入年瞥了他一眼,轻笑道:“若儿,你气什么?”
白知秋按在他手上,道:“别急。”
风若收回剑,眼中已是降至零点。白知秋脸上依旧挂着柔和的笑,似乎没听到他方才的话,顾自道:“若我知会是这个结果,当初定不会收你为徒。”
舞入年忽然绽出一个温柔的笑,道:“可是没有如果呀师父。”
白知秋拔|出揽月,眼里的温情蓦然消逝,道:“我自己培养出来的人,自然是我来了断。”说罢,他转向后边,道,“你们谁也不要c-h-a手。”
舞入年长剑出鞘,冷笑道:“那就别怪我薄情了。”
说罢,众人识趣地拉开一个大圈供他们打斗。洛介宁跟着退后几步,却微微蹙眉。
白知秋以磊落君子立派,门生皆不可习暗器,唯此舞入年能使,舞入年在沉云派呆了这么多年,早将沉云派的剑法熟记于心,况且这舞入年又习了蛊术幻术,这一场,恐怕输赢未定。
两人剑刃相交,白知秋先发制人,左手又抽出一把剑,双手送了上去,舞入年躲过,一剑相转,欲刺他背后,白知秋左手挡过,右手朝他腰部刺去,舞入年急忙转身,堪堪躲过,一个飞身起了地,手中的剑飞了出去,直直朝白知秋飞去,白知秋揽月一挡,左边的剑同时飞了出去,舞入年侧身躲过,一手抓过那剑,不料白知秋手劲太大,舞入年却被那剑带出几步之外。
两人是江湖上顶尖高手对决,又是师徒反目,纵使这些人见了世面,恐怕还是头一次见如此激烈的打戏,怎的不是一场好戏?周围一圈人纷纷压抑不住心底的呐喊,小声议论着两人。
洛介宁眉头更加紧锁,这时候,明明是放暗器最好的时机,舞入年却还不放,定然是在算计什么。
那边无尘轩的三掌门唐鹤如急了,问道:“舞皙在做什么?”
江落深道:“你且看。”
白知秋一把抓住了斗寒,将剑抛于西边,那边是玄天楼的人,洛介宁一把接过剑,笑道:“行啦!”
舞入年有些懊恼,握住了那把飞来的剑柄,忽的睁大了眼睛。白知秋趁此机会,揽月一转,偏锋朝他刺去,舞入年侧身躲过,有些气急败坏地把手里的那剑一抛,怒极反笑道:“堂堂磊落君子,竟也会使下三滥手段!”
众人被他这么一叫,才发觉那舞入年的右手居然在流血!
洛介宁还在掂量着手里的斗寒,此刻被他这么一叫,下意识朝那边看去,却见那白知秋手隐于袖中,白色的袖子已经被鲜红的血染红了一个小角。
舞入年失了斗寒,只能使出暗器,白知秋既不让习暗器,身手皆是一流之快,舞入年的暗器再快,也没他手中揽月快,一时处于劣势,竟有些躲不过白知秋的刺杀。两人交战许久,却不见胜负。
世人皆知,使暗器之人,求的便是速战速决,清阁之所以只收女子,便是女子灵敏,身形快,战斗时最得先机。而习剑之人,一柄剑只要不脱手,战个三百回合也不见精力疲惫,这一战,舞入年失了斗寒,又拖了这么久,必然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舞入年被逼入绝境,眼中y-in鸷顿显,飞身闪过白知秋,袖内猛然飞出紫色袖刀,直直朝白知秋飞去!
白知秋却像是早已料到,躲过那袖刀之后,提起揽月,朝刀后斩去,顿时,几根极细的银线啪嗒一声全部断掉,那袖刀直直落地,舞入年袖内飞出暗针,手上一甩飞出一把柳叶飞针,白知秋身手极快尽数挡回,却好似有些站不住了,往后退了几步,舞入年看此机会,指间飞出方才白知秋斩断的银线,白知秋已站定,揽月一出,那银线却已将揽月的剑刃缠住,舞入年用力一拉,白知秋竟是被他拉出几步远。
洛介宁跟着心一颤,却在此时,侧面忽然飞出一把剑——
是解忧!
那人终于来了!
银线斩断,白知秋把剑抽回,微微怔住,那边霍起已经站在圈子里边,大喊:“白诩你这个疯子!”
舞入年道:“你来掺和什么!”
洛介宁愈发有些看不懂此时的情景,倒是不知这霍起喊的疯子为何意,但是如今,就算是他来了,时局已经不可逆转了。
霍起说着就要上前,白知秋却长剑一挑,把舞入年左手袖子刺下来一大块,白知秋没空跟霍起说话,刚想要反击,却忽然后退几步,快要倒地,那边舞入年已经抓住机会捡起地上那把剑,提剑刺了上去,毫无偏差,正中胸部,刹那间,鲜血染红了白知秋洁白的衣襟。
众人惊呼出声,倒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结局!那一念之间明明白知秋可以躲开,为何偏偏被舞入年钻了空子?!
白知秋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睁大双眸盯着他,眸中是深深的无奈,却是没有一丝悲痛,他唇边忽然漾起笑意,忽的伸出手抓住舞入年的手,喃喃了什么,舞入年蓦然脸色大变。
霍起赶上来的脚步停住了,一把拦住了上来的温晓庄离木风若,一脸y-in沉隐忍地看向舞入年半晌,最终还是低下头,重重叹了口气。
白知秋已经闭起了眼,慢慢地倒下了,舞入年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双目放空倒退几步,流着血的左手已经像是没了知觉般,他愣愣地盯着白知秋,嘴微张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众人都诧异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时,那舞入年忽的大吼一声,猛然跪在了地上。
那舞入年一口鲜血喷出,像是气数将尽,又像是将整个灵魂都要喷出来,整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子。他忽的朝天大吼:“白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