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文本是不想太多地提到他的,即便面对的是自己的家人。好在约翰问到的、提到的,都恰好是无害、安全的那一面。
“我看得出来,你挺喜欢那个小伙子。”
尽管知道父亲说的“喜欢”只是朋友这样的社会j_iao往上的定义,史蒂文还是愣了一下。他点点头,叹了口气:“但他不擅长j_iao际,有时做事太过慎重。所以我想让他一块去打猎,至少能够告诉他‘胜利的刺激’是怎么回事。”
约翰默许了他的选择。他从烟盒里掏出一支雪茄递给史蒂文,正如多年前情景的再现。史蒂文离开美国到伊拉克前,也是在这天台上,父子俩喝了一夜的啤酒。就着稀薄的晨光,约翰也是这样打开自己珍藏多年的锡制雪茄盒,像赠给儿子一枚锃亮的勋章。
“他是不是已经没有亲人了?”约翰突然问道。“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得出来。”
“是的。”史蒂文深知父亲有多么过人的观察力。即便年近六旬,这位老人依旧不会放过每一个细节,且这种细致并未受到视力减退的影响——史蒂文自己这方面的才能也是遗传于他。
约翰抬头望着德克萨斯州的星空。这是他无比熟悉的图景,也是他一直以来心灵的归处。面对自己的儿子,除了不为人知的顾虑,他毫无保留。最后,这位父亲站起身,说道:“无论你经历了什么,未来打算怎么做,都不必知会我——毕竟一直如此。”
史蒂文心里一紧,仿佛自己又回到了躁动却彷徨的年纪。
而约翰已经拥抱了他。“你是我的孩子,但不必像我一样生活。”史蒂文回抱着父亲,相承的血脉共载着经由亲情扩散至生命信念的温度。
“我们永远爱你。”这已经是老克雷布斯能说出的最感x_ing的话语。
史蒂文笑了。他收紧拥抱的胳膊,拍了拍父亲的背,正如多年前父亲所做的。“谢谢你,老爸。”他轻声应道。
克雷布斯家的越野吉普车沿着乡间公路驶进了狩猎区。
开车的是约翰。莫斯克维奇和史蒂文坐在后排,忙于确认打猎所用的装备。莫斯克维奇需要时不时活动一下筋骨——他预料的没错,史蒂文所教授的种种格斗技能确实让他肌r_ou_酸痛,他甚至怀疑史蒂文要把自己所知的除枪械使用外的技术倾囊相授。“枪械的声音太大,容易惊动猎物,还可能误伤别人,不如你试着使用□□吧”——这是史蒂文的原话。以至于狩猎的前一天,莫斯克维奇在狭长的谷仓内对着临时竖起的靶子练了几个小时的□□。
当然,除此之外,狩猎本身还是引起了他的浓厚兴趣。
“你们先进去。我见到老朋友了,得过去和他们打个招呼。”约翰远远地看见了树林外的小木屋,旁边已经聚着好几个与他年龄相仿、拎着装备的男人。这是一个经营猎鹿业务的私人牧场,有别的客人造访也很正常。史蒂文点点头,示意莫斯克维奇一块把车上的家伙什往下搬。
“绊索——猎兽夹——温彻斯特M1895——哦,还有你的□□,配2.5倍瞄准镜。”史蒂文一件件清点着捕猎用具,并有条不紊地把要用的工具往身上装。以便于行动为唯一目的的衣物与短靴,腿部刀套里c-h-ā着事先磨好的匕首,全副武装的形象俨然一位现代猎人。装束类似的莫斯克维奇则饶有兴致地跟在他身后,已不由自主地进入了狩猎的j.īng_神集中状态。史蒂文时不时回头确认他的状态,并适时轻声提醒:“这周围可能有未被拆除的旧兽夹,注意脚下。”
所幸莫斯克维奇这位“新猎人”的举止足够慎重,史蒂文看起来多虑了。青年背着□□半弓着腰缓步前行,时不时隔着手套拨开身前的野C_ào与低矮的灌木丛树枝,防止因视线遮蔽而踩上那些陈年的陷阱。短靴极轻地踏在堆积的C_ào叶上,除去衣物划过树枝的声响以及头顶的鸟鸣,几乎听不见别的声音。
“像一位真正的猎人一般”——脑海里突然浮现起这句话,莫斯克维奇谨慎地移动着,自己的感官似乎都已被充分开发,敏锐的意识向四周伸出无形的触须。史蒂文已经教会他不少的东西。比如分析动物的行踪、设置绊索和饵料、寻找埋伏点,屏气凝神地等待猎物上钩的时刻。平心而论,这种快感其实来源于微妙的立场倒置:当自己成为猎人,过去在不同场域因相对被动的局面遭遇不幸的痛楚似乎得以缓解。换言之,狩猎的结果并不重要,过程本身已经给他带来了充足的愉悦。他想,这或许也是史蒂文主动带他回德克萨斯的原因。
为了避免惊动敏感的猎物,史蒂文与莫斯克维奇事先约定好了沟通的手势。此刻,他们已经隔开了几公尺的距离:史蒂文走在前面,先向森林的更深处探索,根据动物留下的痕迹判断它们出没的规律;莫斯克维奇则负责补充这些判断,并由此设置简单而高效的陷阱。
——就在那几棵树之间。对,把绊索再放高一点。
史蒂文比划着手势,隔着一段距离指导莫斯克维奇的Cào作。“新手”的动作意外的熟练老到,不需要太多的帮助,这让史蒂文感到欣慰。
忙完了手里的活,莫斯克维奇没有一步步征询史蒂文的建议和指导,而是遵从近乎野x_ing的本能,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与史蒂文相对应的另一个“狙击点”。
确实是一个理想的埋伏位置——时刻观察着对方的史蒂文默念着。已经排除了旧陷阱造成的威胁,能够完整观察鹿群经过时的情况,有相对的高度优势和植被屏障,又恰好处在动物的戒备死角。美中不足大概是距离有些远,恐怕存在较大的s_h_è 击误差。
然而,几乎是源自身体记忆或基因传承的躯体控制力,使得莫斯克维奇很好地控制了这种误差。目的明确的等待是漫长且无趣的,但这种冗长准备往往是丰收的完美铺垫。猎物出现时,莫斯克维奇几乎没有犹豫,脑海中呈现的不是混乱无章的事项处理顺序,而是一副立体的现场图景——被绊索捕捉的那只已是囊中之物,被惊动的其余几头骡鹿正要开始奔跑。
莫斯克维奇没有因猎物太多而举棋不定,而是眼疾手快地瞄准了其中一只。□□加装的瞄准器配合他优秀的动态视力,并在箭矢s_h_è 出前预留一定的下落空间,成果相当理想:颈部被弓箭贯穿的骡鹿仅勉强挣扎着往前撞了几步,便一头扎在树根旁。
隔着树丛,举着□□站起身的莫斯克维奇正面迎向史蒂文赞赏的目光,露出的自豪笑容像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猎人。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婚礼
史蒂文与莫斯克维奇扛着s_h_è 中的骡鹿回到车上时,老约翰和他的友人已经在小木屋外辟出一块空地,垒上石块,铺好炭,点起火堆。他们在树林的另一侧猎了不少飞禽,便直接动手准备烧烤。
暮色四合,他们能听见头顶的鸦鸣,以及树林深处传来的似有似无的嚎叫。
生长于孤星之州的猎手们兴致高昂。他们从小屋里搬出成箱的啤酒和一大扎烧烤铁签,大嗓门吆喝着围坐在篝火旁,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着烤r_ou_的香气。
“敬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位猎人——”其中一位蓄着蜷曲胡须的男人首先举起酒瓶,篝火旁响起了同伴们粗壮而热情的吆喝声。他们唱起自幼熟悉的南方民谣,不讲究曲调、不在意歌词,仿佛只是把自己寄托在此的情绪和漫长岁月以一种热烈粗犷的方式向眼前的篝火彻底吐露。
史蒂文侧过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莫斯克维奇。青年手里拿着酒瓶,但没喝多少。热烈的营火将“红脖子”们的脸照得通红,莫斯克维奇也不例外。但即便没有火光——史蒂文漫无边际地想着——喝过酒之后的莫斯克维奇也会脸色发红,说不定皮肤都是烫的。严格意义上说,史蒂文不是一个独身主义者,在这之前也有过不止一个迷恋或互相迷恋的对象,他深知自己这种微妙的关注暗喻着什么游离在理x_ing边缘的情感体验。
北欧血统的年轻人果然没能融入老猎人们的联欢。但他看起来对现状十分满意,正微笑着注视着高歌的男人们。
史蒂文靠近了他,赶在莫斯克维奇阻止自己之前迅速伸手,用手背试了一把对方脸上的温度,又飞快地把手收了回去,看起来就像年轻男孩之间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他发现,对方的皮肤果然因酒j.īng_和火焰的炙烤微微发热。
对此,莫斯克维奇没有激烈的反应,只是身体下意识地僵硬了片刻。他偏过头看着史蒂文,用疑惑的眼神问“怎么了”。
史蒂文笑着摇摇头。他再次靠近莫斯克维奇,为了不让周围狂野的歌声盖过自己的声音,直接凑到莫斯克维奇耳边,用适当的音量善意地提醒道:“如果你觉得难受,就别喝了。你的体温在升高。”
这次微笑着摇头的是莫斯克维奇。这令史蒂文突然想起莫斯克维奇说过的话:我不会拒绝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只会排除那些“不合理”的选择。
醉醺醺的德克萨斯男人们选择就地过夜。
开来的车即便敞着车门、找对风口,要睡在里面还是有着难以忍耐的炙热。于是,他们从后备厢和小屋的柜子里拖出薄毯(个别甚至去掉了这一步),直接铺在小屋前的木板地面上,横七竖八随x_ing直接地躺成一片。
篝火逐渐熄灭,最晚躺下的约翰把长明的马灯搁在车前盖上。不一会儿便鼾声四起,混杂着几句咕咕哝哝听不真切的醉话。
由于酒量可观且喝得不多,睡在他旁边的莫斯克维奇爬起来时,史蒂文几乎马上睁开了眼,脑袋也不觉得沉重。
周围睡着的人们并不太安静。但当那些来自人类的声音投入属于自然的广袤沉静,一切似乎都显得不那么刻板——非死寂,亦非聒噪,而是一副流动的绮丽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