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的是他都生病了,我却没去看他,今天还准备出门去探班,李克己在附近拍戏。
电视剧里的一个很小很小的配角,主演是跟我有一面之缘的陈影帝。
薛凛故意把碗碟弄得砰砰作响,每次他觉得我在无视他,薛凛就会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明知道,我讨厌刺耳的金属声。
我没理他,径直出门。
“喂!你干嘛去?!”
“我不吃了。”
盘子的碎裂声,桌子和地面碰撞的闷响,都被门隔绝。
事实上,无论哪一行都有各自的心酸,人们只会看到光鲜亮丽的假象,也不愿意挖掘艳丽皮囊下的泥泞。
李克己在一遍又一遍地拍他的镜头,剪辑出来的不过是几秒而已。
我在旁边,陈影帝过来跟我搭话:“你是来看李克己的吗?他今天就差这一幕了。”
“是的,他很努力,不过还有提升的空间,希望陈影帝您多多包涵。”
他连忙摆手:“哪里的话!说起来,你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那你知不知道李克己隐退是不是因为他的抑郁症?”
心里翻江倒海,抑郁症?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其实,这事儿在圈里不是什么秘密,他家有背景,世代从医,还是军医,他哥李为仁是因为他才学的心理学。”
“我很佩服他!最近他好像有隐退的迹象,所以就问问你知不知道。”
“有些剧,有些节目,我是因为他才接的,如果他不去的话,我也不去。”
“你知道的,我也只是想结个善缘而已。”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一言不发,这些传言真真假假,谁知道有多少可行度呢?李克己欢快地跑过来笑嘻嘻地揽住我的脖子。
这次,总算是如愿以偿地去到了他的秘密基地。
离我经常去发呆的那个花坛不远,是一间很小很小的房间,跟我们的大学宿舍差不多。
里面装饰品很多,大部分是手工艺品,比如用废旧光盘和笔芯做的自行车,用纸板做的狙|击|枪,甚至还有一大盒颜色各异的弹珠。
房间的采光不好,虽然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白天也需要开灯,是暖黄的灯,灯罩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摆设有些杂乱,但很温馨,那边有一扇窗户。
新生的枝叶青翠欲滴,碧蓝的天空澄澈剔透,飞鸟舒展翅膀,配上层层叠叠的酒红色羽毛,如同烈日。
让我想起了传说中的朱雀,如果有的话,它的羽毛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怎么样?”李克己给我到了一杯水,水杯是渐变色,没有多余的雕刻。
“那扇窗户是我画的,画了很久很久,还不错吧?”
岂止是不错!你这是要上天啊!虽然我不懂画,不懂色彩搭配,也不懂什么技巧,对于我这样的外行人来说,画得相当出色。
“哎!你别不说话啊?你这样,我很慌啊!虽然画得烂了点,但没烂到无法评价的程度吧?我初中时候画的了,好怀念啊!”
“你学过很长时间的绘画吗?”
“我?没有啊!就是有兴趣,随便画画,有好多呢,都放在柜子里了。”
说着,李克己打开柜子,映入眼帘的是——堆积如山的奖杯。
“哎!不是这个柜子我记错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是这个。”
我一张一张地翻看。
有非常抽象的人物画,所有都是扭曲的,也有非常写实的作品,画的是他哥看书时认真专注的样子。
也有一些随手涂鸦,作业本上的小狗,信签纸上的图腾。
李克己还临摹了很多大师的作品,比如梵高的《麦田上的乌鸦》,莫奈的《日出印象》
最后,我翻到一张诊断书,超忆症以及轻度抑郁症,我不动声色地放了回去。李克己在另一个柜子里找他要送我的画。
“我听说你想要隐退?”
“是啊,一开始把他当成一个挑战来做,但是,我后来发现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想像张伯那样,开一家琴行,教导出出色的学生,天气好,有空闲就约上几个老友,去旅行。”
“我上次去了西藏,终年不化的雪山,广阔无边的大地,就像个奇迹。”
“我还参加了当地人的驮盐队,老一辈的人都说,没驮过盐就不算个男人,很震撼。”
“我正在计划下一次的旅行,你来吗?”
我笑着点头。
超忆症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医学异象,属于无选择记忆的分支,临床表现为大脑拥有自动记忆系统。
有超忆症的人利用左额叶(通常这个区域是用来处理语言的)和大脑后方的后头区(通常用来储存图片记忆)储存长期记忆。
所有这些似乎都是在潜意识下发生的。
具有超忆症的人,没有遗忘的能力。
能把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能具体到任何一个细节。
超忆症并不是记忆能力的加强版,对学习没有帮助,对记忆知识点也没有帮助。
患者只是能把生命中的事的发生时间、地点和经过如实记忆,像流水账的日记一样。
这样,超忆症患者记住了大量的事实,但倾向于不能提取精髓。记住了大量随机事实,但却缺乏组织。
思考想法的能力。更严重的是,患者会保存多于常人的痛苦悲伤的记忆,影响心理健康,抑郁症的概率比常人更高。(摘自百度)
李为仁曾是我的救命稻Cao,因为他是我的心理医生。
现在,李克己也是我的救命稻Cao,因为看着他,我觉得我还有救。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第18章 2018年3月7号
2018年3月7号,晴
我不想写日记了,也不知道我自己究竟为什么才答应写日记的,有时候,我发现当我写完一个字,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记忆力的下降,我看着记忆宫殿逐渐逐渐地消失,先是房子里的笔记本,然后是房子,接着是星球,最后我也消失了。
当我写下这么一小段字,一天已经过去了。
现在是深夜,月色很好。
晚安,全世界。
2018年3月8号,小雨
薛凛中午没吃饭,早饭也没吃,打电话让我给他送饭,我没理,电话没接,消息也没回。
我知道他只是想找个理由让我过去,意图缩短我故意拉开的距离,那家伙不是白痴霸道总裁,相反,他拥有这个职位该有的智商与情商。
薛凛从来都是这样,看着傻,像个纨绔,实则精明程度和他大哥有得一拼。如果说薛凛的父亲是老狐狸,大哥是匹孤狼,他就是一只慵懒的狮子,懒懒散散,一旦小看,就会被反扑。
他察觉到了,我在疏远他的这个事实。
但那又怎样?
即使你知道伤害你的人有苦衷,但你仍旧会受伤、会痛苦,有些东西不是一句‘我有苦衷,我是为你好’能消弭的。
伤害已经造成,无法挽回。
这句话还是薛凛教我的。那时候,我们在我外婆家度过暑假。
他躺在椅子上,身后是葱绿的桑树,斑驳的阳光散在地上,宁静、悠闲。
薛凛一边吐着西瓜子,一边骂我外公不负责任。
没有出轨花心之类的渣剧情,倒是我外公得了癌症,肺癌晚期。我外婆根本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外婆疲惫地跟我说:“乔松,明明你外公不抽烟不喝酒,生活方式健康,每天都跟我出去锻炼,身体好,从来不生病,连感冒都没有几次,结果……”
我那时候小,什么都不懂,现在想来,或许是命吧!比如我,比如外公。
外公干了一件在薛凛眼里愚不可及的事——对着我外婆疯狂的打骂,理由是,希望我外婆忘了他以后好好生活。
外婆也知道,知道外公希望她好好生活,但在这种情况下,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可控。
外公终于与外婆分道扬镳,外婆给他请了高级护工,给了他力所能及的最好的生活,只是他的生命中再也没有我外婆。
几十年相濡以沫的感情说没就没,外婆摸着脸上长长的疤痕对我说:“乔松,失望是一颗颗石子,日积月累就会铺成离开的路。”
从此我外婆孑然一身,忧郁而终。
有人骂我外婆势利眼,看着先生不行了就离开,是个水|x_ing|杨|花的女|表|子,人的恶意远远比我想象中的可怕得多。
甚至于,我读幼儿园都没有人跟我玩,至于原因,不言而喻。
后来,我们就搬家了。
遇到了薛凛。
比起我,我一直觉得外婆更喜欢薛凛。薛凛会偷吃厨房里外婆用来做甜点的玫瑰糖。外婆一边数落着他,一边往他手里塞一小瓶玫瑰糖。
说实话,挺嫉妒的。外婆很严厉,却会对着薛凛笑得灿烂,是我几年也见不到笑容。
尽管,笑的时候脸上纵横的疤会很可怖,但我认为,那或许是我未来的梦想也不一定。
说起这件事,薛凛怒火冲天,面色狰狞,咬牙切齿地说:“走!老子绝对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我只告诉他说:“我不想暴露外婆。”鬼知道我们两个会不会被查出来,进而被外公发现外婆现在的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