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渔霸(六)
庞元英的表情有了变化。端正英气的脸上带了些赫然。
“不瞒白兄,庞某幼时常听书,讲江湖侠客高来高去,昨夜观星未眠,早晨一时兴起便……”他站起身,带着些不好意思的抱拳一礼,致歉道,“没想扰了白兄。”
白锦堂看着他,一时语塞。
但奇异的,心中那一丝怀疑也消失不见了。
他想起前世的自己,看着飞檐走壁的侠客心里生出的向往。
如今算不算另一种愿望成真?
“白兄?”庞元英久不待白锦堂回答,抬头向他看去。
两人的眼神刚好撞在了一起。四目相对,庞元英觉得那目光中满是怀念与奇怪的释然。白锦堂的眸子清澈无波,是赭石的颜色,透出说不出的温柔来。
庞元英从没想过,自己竟会看一个少年看得呆了。即使这少年朱唇皓齿眉目如画……但毕竟还只是个半大孩子罢了。
往日他在京中,怎样的美人没有见过,没想反倒被个英气男子迷了眼。庞元英摇摇头,自失一笑。
这时的庞元英还不知道,在不知不觉间,这双眸子就这么印在了自己的心里,不论多少年都无法忘怀。
许多年后的庞元英再次回想起刚认识时的这一幕,被世事磋磨的冷硬而无所畏惧的心间,也会酸胀酸胀的柔软起来。
并没注意到庞元英的不对,白锦堂思索了一下,就欣然道:“那就多谢庞大哥了。”
庞元英这般磊落x_ing格,实在对他的味。这人要是做不成兄弟朋友,实在可惜。他一想通,称呼也变得亲切许多。
庞元英的眼中也透出笑意来。
白锦堂虽换了个魂,但到底还是那个爱交朋友的白锦堂。他既喜欢庞元英,就不再疑他,只细细讲前尘往事都讲给他听。
一旁的卢方、韩彰虽不赞同,到底还是暂时放下了戒备。
对着庞元英自不能像跟玉堂那样三言两语讲个大概,白锦堂尽管瞧不上秦维,可也不是个轻敌的人。既要与庞元英共同进退,那大事小情都要说个明白,讲完这番过往后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端起茶杯牛饮一杯,看了眼天色发现竟已过了辰时。
“事从紧急,不知庞大哥可有什么要收拾的嘱咐的?不若咱们巳时中,城北三里外拙诚亭见。”
庞元英他见白锦堂进退有度心思缜密,心中好感更添三分。他正要应下,却被一旁“叮叮当当”的玉石敲击声打断了。
他侧头一看,正是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漂亮孩子发出的声响,正是白锦堂的幼弟,似乎是叫玉堂的。
庞元英了然一笑,与白锦堂对视一眼,只见对方眼漏无奈和宠溺。
“玉堂,怎么了?”白锦堂看着被白玉堂扔在桌上的九根水润盈透的玉石,满心的郁闷与自豪。
前两日玉堂分分钟解开了九连环,自己怕他无聊,亲自选了料子让玉匠赶工做出了这鲁班锁,方才吃饭时才给他。没想到玉堂一下子就解开了,实在有些浪费玉料。不过自家弟弟真是聪慧异常。
他看了一眼冲自己微笑的庞元英,也回了个嘚瑟的笑容。
毫不在意扔下鲁班锁的白玉堂从椅子上下来,他仰起脸看着自家兄长:“哥,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你且在家好好习武——”
白锦堂皱了皱眉,话还未说完就被白玉堂打断了。
他说:“那秦维的兄弟不也是跟着他共进退?我难道连那小子都不如?况且大哥当年对上秦维时也不过十岁年纪吧?我已五岁了。”
白锦堂很想告诉他,你口中的“那小子”如今也快二十岁了,比你大哥我还大些;也很想告诉他,你才五岁而已,有大哥在,不必有任何烦恼担忧。可是他看着幼弟认真中带着些忐忑的紧绷的小脸,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他的弟弟,在十年后将是江湖上人人称赞的锦毛鼠白玉堂,少年华美意气风发,手中有剑就毫无畏惧。自己不能一直将他护在羽翼之下,总有一天白玉堂会独自前行的。
一直被拘着养着的,就不是白玉堂了。
看了看身边其他三人,白锦堂到底还是答应了。
有自己四人仔细护着,当是极安全的。而这一次让步,也成为了日后无数次没有原则宠溺弟弟的基石。
在白锦堂没有看到的地方,达到目的白玉堂带着得意斜了庞元英一眼。
虽然跟卢大哥韩二哥一眼都是大哥的朋友,但这家伙怎么看怎么讨厌(ˉ▽ ̄~) 。
众人各去收拾不提。
巳时正,金华城北拙诚亭外。
除了韩彰之外的两大一小各自骑着皮光水滑的骏马,青年少年都是英姿勃勃。
韩彰依旧骑着他那匹黄毛瘦马,出府时也谢绝了白锦堂备下的好马。黄毛瘦马看着虽是病弱,但脚力很快,与韩彰也极有默契,算是他在军中走一趟唯一还跟在身边的东西。
他与卢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几年未见间发生的事,也笑一笑卢方与闵秀秀的婚事将近。
而另一边白家兄弟却在低声争吵,谁也不让一步。
“白玉堂我告诉你!老老实实下马让我带着!”
白玉堂不屑的斜睨了自家大哥一眼,轻拉了一下缰绳,让□□骏马听话的向一旁挪动了两步。
他年纪还小,身量也低,小小的孩子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连脚蹬都是特质的短脚蹬。若是让旁人看了定是心惊非常。且白玉堂刚学骑马不久,之前骑的也都是白锦堂特特挑好的温驯小母马,这还是第一次骑这种脚力强耐力好的。
也就是因着在场的其他三人轻功都是不俗,就算不幸出了什么状况,不管是将马上的白玉堂抢下来还是拔刀杀马都是抬手间的事,所以才由着他从城中独自骑到城外。
可这眼见着要长途策马,金华与江宁相距千里,虽不算远可也不近,白锦堂自然不放心弟弟独自骑行。
却没想白玉堂不干,愣是让自己兄长软磨硬泡说干了嘴也不下马。白锦堂为了给他面子,也不好强将他抱下来,两人就这么僵住了。
白锦堂气急,他看了眼一旁明显看笑话的卢、韩二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踢踢马腹,又向白玉堂靠近了些,继续试着说教。
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去了挺久,卢方看了眼天色皱眉道:“这眼看午时将近,那庞公子怎还不来?”
他本就有些不信任庞元英,觉得他来的时间太巧,说辞又假,只是碍于白锦堂才没多说什么。此时庞元英不在,卢方的称呼也更加生疏。
紧紧拽着白玉堂缰绳的白锦堂闻言,也抬头看了看天,不在意道:“他看着就是个有些身份的,突然外出想是要交代的不少,来晚一会也可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