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宗冠的眉头一直没有舒缓过,他叹了口气,朝陆铮拱了拱手:“陆公爷,晚生输了!”
陆铮将棋子丢回棋盒,冷硬地说:“只要手中的枪够锋利,任何防守都是枉然!”
曹宗冠再次做了个揖,真心佩服,“晚生受教了!”
陆铮让他把棋盘收拾好,指了指左邵晏,“你来!”
左邵晏斗志昂扬,盘膝坐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黑子先。
陆铮也不推诿,手执黑子重重地敲在棋盘上,有了曹宗冠的前车之鉴,左邵晏一改之前的作风,从最初就采取了进攻策略。
反观陆铮,却依然不疾不徐地防守着,这让对手和两个看官都有些闹不明白,刚才势如破竹的陆公爷怎么就手下留情了?
不过,左邵晏的进攻也没有想象中的顺利,常常刚冒个头就被陆铮压制的死死的,最后不得不投降认输。
陆铮接过左邵卿主动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不客气地教训道:“枪不够锋利就不要强出头,否则只有被围堵致死的份。”
左邵卿心中暗笑,这陆铮还真是不给人留一点面子啊,就差直白地说:“贪功冒进,咎由自取!”
不过,高兴过了头是容易乐极生悲的,左邵卿看着指向自己的手指,愣愣地眨眼睛,“我来?”
“怎么?不敢?”
不敢?怎么可能?左邵卿亦步亦趋地坐在陆铮对面,看着清理干净的棋盘,先狠狠地吸了口气,才手执白子先行一步。
和陆铮下棋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因为你永远也无法推测他下一步会用什么策略,左邵卿想,难怪这个男人能把北狄赶出大央,这诡秘的战略之术确实让人防不胜防。
左邵卿心知输是必然的,他只是想让自己输的更好看些,他也研究过一阵子的棋谱,无聊至极的时候甚至左手和右手下,用以度过那些难熬的日子。
左邵卿在最初并没有定下主攻还是主防,他随着陆铮的步调一点一点地改变路线,虽然有点跟风的嫌疑,但至少不会一条道走到黑。
等他投棋认输,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他在陆铮手下坚持的时间最长,就连陆铮最后也不吝啬地赏赐了两个字:“不错。”
左邵晏和曹宗冠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前者很确定,在此之前,左邵卿并没有特别突出的棋艺,难道他平日里都在藏拙?
后者则是想:难怪都说左家是书香世家,就连个不怎么突出的庶子都下了一手好棋,想必左邵卿此次乡试也能有个好成绩,若是能得陆公爷的青眼,左家便复出有望了。
左邵卿没有忽略左邵晏眼里的探究和深沉,不过也不在意,等乡试结果公布出来,他再怎么隐藏也是枉然。
这期间左邵陵回来了一次,见几个大男人在下棋,看了一会就无聊的打着哈欠,自己找娱乐去了。
见天色已晚,陆铮做主在西禅寺住下来,遣了一个下人回左府报信,左邵卿却记挂着那间铺子和漕运的生意,恨不得连夜赶回去。
坐得太久,左邵卿站起来才发现肚子胀的厉害,便告了罪出门如厕,在绕到后院的时候,依稀听到左边的竹林里传来几声奇怪的声响。
他放轻脚步走了过去,那声音时高时低,时缓时急,熟悉的令人面红耳赤。
而且这压抑的呻吟声中有一方是女子,如果不是知道今天出现在寺里的女人只有柳惜一个,左邵卿真不敢相信,这两人竟然敢青天白日的就在寺院后山做出亵渎神灵的事情来。
他以为左邵陵至少会把人带回去安置好了再动手,没想到他还是高看了左邵陵的定力。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释然,又有些恍惚,左邵卿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岩石后面露出来的一截衣角,神色变幻莫测。
他靠在一棵树干上,闭着眼睛听着岩石后面传来的调笑声和喘息声,眼神逐渐变冷,他并不后悔,甚至期待着事情爆发的那一天。
书院里有不少学子喜欢流连青楼楚馆,偶尔空闲之余也会说些风月场上的八卦。
前世,他只是偶然听过“柳儿”这个名字,当时书院的一个同窗突然辍学,没几天就有传言说这个同窗是染上了不治之症,不得已只好辍学寻求名医去了。
而这不治之症,据说是那位同窗在西街染上的,当时他还很好奇,毕竟左邵陵也是西街的常客,可却没见他染上什么病回来。
后来有人偷偷告诉他,这所谓的不治之症竟是花柳病,是一名舞姬传给他的,而那名舞姬正是柳惜,俗称柳儿。
算算时间,可不就是这个时节么?
他安慰自己,自己只是安排了一场寻常的邂逅罢了,来的路上那么多人都看到了这个柳惜,却偏偏只有左邵陵色迷心窍,这也怪不得他不是?
左邵卿还不知道,因为自己算计左邵陵这一举动,使得前世本应该染病的学子逃过一劫,也算是间接救了一条人命,一命抵一命,已经说不清是恶还是善。
岩石后的喘息声逐渐平静下来,左邵卿听着后头传出来轻声的交谈。
“爷,您就收了奴家吧……奴家已经是您的人了,您可不能始乱终弃啊……”
“臭婊子,别把大爷当傻子……还以为真是良家孝女,没想到竟然是个千人骑万人枕的s_ao货!”
“啊……爷误会奴家了,奴家夫君死的早……”
“所以你就难耐寂寞出来胡乱勾搭?……没想到爷居然遇上了个俏寡妇……给爷好好伺候着,爷舒坦了什么都好说……”
左邵卿嘴角勾了勾,不想继续听下去,转身离开了原地。
第045章 一个人笑多没意思
晚餐依然是一桌子素菜,好在寺庙里的厨子手艺不错,不至于难以下咽,左邵卿心里有事,吃的肃然无味,而向来偏爱r_ou_食的陆铮,吃的也比平时少了很多。
左邵卿注意到左邵陵换了一套衣服,头发上还c-h-a着一根Cao屑,眉目清朗,吃饭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
柳惜并没有和大家一起用餐,作为寺院里唯一的女子,她被安排到了最远的一间屋子,原本寺里的僧人是不同意一个女子留宿的,被她好说歹说,一通哭诉哀求,才勉为其难留了下来。
吃完晚饭,左邵卿饶有兴致的和寺里的师父们一起上晚课,耳边听着木鱼有节奏的敲击声和平淡的诵经声,竟然让人的心史无前例的平静。
左邵卿双手合十,端详着慈眉善目的佛祖像,心想:若是上辈子没有被雷劈中,没有走火入魔,估计他也会皈依佛门的吧。
毕竟他那一身的罪孽,一身的肮脏,只有这佛门清净之地才能洗涤干净。
“在想什么?”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把左邵卿的神智拉了回来。
他转头,就见陆铮弯腰地站在大殿里,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在一堆坐着的和尚中格外打眼。
“在想佛祖是不是真的存在。”左邵卿压低声音,不想因为一句话得罪整个西禅寺的和尚。
陆铮站直身体,端详着那座有三个人高大的佛像,鼻尖发出一声轻哼,“若是真有佛祖在,还要军队做什么?”
他这句话说的既嚣张又大声,顿时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左邵卿扯了扯他的衣袖,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心道:陆爷您就算嚣张也要顾及一下别人的感受啊。
任谁被几十双诚挚无邪的眼睛盯着都会不自在的,左邵卿不想继续被围观,起身朝众人行了一礼,拉着陆铮走出大雄宝殿。
陆铮任由他牵着手,视线在他那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停顿了会儿,这可真是书生的手,跟个姑娘的似的。
“陆爷……”左邵卿还没察觉到异样,回头无奈地看着他,“您好歹考虑一下大师们的感受啊。”
陆铮很不能理解地皱起眉头,“本公不明白,为何这些所谓的得道高僧不去参军报效国家,却要在这悲悯天人,有用吗?”
“宗教信仰而已,您不能否认,当平民们遭受战火孤苦无依时,心中有佛者比心中无佛者更有活下去的动力。”
左邵卿知道陆铮不喜欢搞这些虚的,开解道:“您就当他们在找精神寄托好了。”
陆铮并没有纠结于信仰好不好的问题上,而是直勾勾地问左邵卿:“那你的精神寄托又是什么?”
左邵卿表情一僵,嘴角抽了抽,他的精神寄托?大概是一直支撑着他的仇恨吧。
他有想过,等他报完仇,等他的仇恨了结后,他的人生才真正重新开始,他还有很多路要走,并不会因为没有了仇恨就无所适从。
“晚生的精神寄托啊……大概晚生也是信佛之人吧。”左邵卿模棱两可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