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天子亲军,责任重大,十八般武艺,当样样精通。
徒手博虎,赤膊擒狼。
下海抓鳖,斗鲨如羊。
必要时,坡上斗篷飞天一回,也不是不能挑战。
堂堂锦衣卫竟然晕船,被人知道,定然会笑破肚皮。
故而,需得勤练!
顾卿侧首,看向搭在肩头的手,一言不发。
近处锦衣卫再次齐刷刷后退,危险警报飙至最高。
王主事笑道:“杨佥宪与顾同知相交莫逆,坦言无讳,下官甚是欣羡。”
闻言,后退中的校尉眼角抽筋,满脸惊骇。
能同杨佥宪相交之人,果真非同一般。
临危不惧,尚能出言调侃,此等大无畏的精神,当真值得钦佩!
正德元年,八月癸丑,南直隶各府贴悬赏告示,以白银三千两,悬赏沈岳项上人头。并言,凡胁从之人,主动投案,举发匪首,可酌情宽赦。罪轻者,只要登岸,举发立功,便可既往不咎。
“逆贼沈岳,颅生反骨,豺狼成- xing -。聚众千人,获船百艘,啸聚海岛,为祸两省。”
“违律令,治兵器,截杀巡军。肆行劫掠滨海百姓,涂炭一方。”
“弘治十七年,沈贼勾结倭寇,买通女干人,入保城邑,谋劫县库。”
“匪首罪魁,祸稔恶积,罪大恶极,不容宽赦。”
“胁从之人,寻机来降,宽宥其情。举恶发女干,罔治其罪。”
“诛故贳误,诚省之人,咸与惟新。”
“献匪首沈岳首级者,赏银三千两,绢布十匹,宝钞十万贯。并销匪名,入州县为民。”
悬赏告示贴出,震动南直隶。
抄送的文书迅速传至各下辖州县,民间议论纷纷,海盗留在岸上的探子,迅速将消息传回岛上,等候大当家传令。
不等沈岳想出对策,一艘高挂白布的帆船,大模大样开入象山海域,停靠钱仓所。
船上之人俱做海匪打扮,登岸后即大声叫嚷:“我等乃是沈岳手下,得知朝廷发悬赏布告,胁从之人可既往不咎,故诚意来降,望大人开恩收留!”
“我等本领不高,未得沈岳首级,绑缚二当家施天常等十二人,交给官府,请大人验明正身!”
熊指挥使抵达之前,二十几名壮汉分做三批,扯开嗓子,喊到喉咙冒烟。
海港处很快“热闹”起来,里三层外三层,聚集百余人。
看到“海匪”队伍里的熟面孔,熊指挥使当即生出捂脸捶胸冲动。
姓肖的也不远,怎么偏偏挑上他!
奈何钦差有天子敕谕,不得不从。只能硬着头皮,陪这些二愣子演戏。
丢人啊!
押在兵船的施二当家,啃着麦饼,喝着凉水,忐忑日后命运,压根不知,在杨佥宪三人的计划中,他已成了“海匪”的投名状,即将被押上法场,咔嚓一回。
送上首级的“海匪”,各得银五十两,布帛两匹,宝钞万贯。有卫所文吏及县衙主簿为证。围观百姓亦可作证。
“施天常投案,固有成效,终影响有限。不如借其头颅一用,于计划,当可事半功倍。”
“各府州县衙及卫所的漏网之鱼,亦可就此清理。”
此乃王主事之言,杨御史除了点头,唯有点头。
正德元年,八月乙卯
岸上的消息传回,海岛之上,顿时人情恟恟。
沈岳勾结倭人,早不得人心。手下头目亦有私怨,知晓告示内容,当下起了心思。
纵有人想到官府用间,挑拨海匪内隙,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白银,民籍,既往不咎。
别说真正的胁从之人,便是主动为匪,极受沈岳器重之人,都开始动心。
人心不稳,仅五日里,就有三次刺杀。沈岳的大好人头,代表着千两白银,以及从良之路。
只要能成功……
连遭刺杀,其中还有往日心腹,沈岳再信不过手下海匪,行走坐卧皆在船上,由倭人保护。
饶是如此,想发横财的海匪仍是越来越多,其中,包括岛上的三当家。领五十余人,趁夜重进船舱,连杀数名倭人,砍伤沈岳手臂,仅差一步就能成功。结果却被后赶来的几人拦截。
后者未必是真心要救沈岳,究其根本,被三当家得手,他们拿什么做投名状?
三当家被押出船舱,绑着石头沉海。
临死之前,瞪着双眼,暴怒道:“天赐良机,被尔等所毁!今日我死,明日就是尔等!”
绑绳子的几人互相看看,登时反应过来。
对啊!
甭管谁杀了沈岳,抢到首级就算赢。
错过今天的机会,沈岳的防备必定更强,想再的手,必将万难。
三当家破口大骂,反正也要死,不如骂个痛快!
几名海匪想明白,停住动作,左右看看,低声道:“不如放了三当家,让他再杀一回?”
“三当家好歹读过书,有计谋,等他得了首级,咱们再抢!”
“大当家知道了怎么办?”
三当家额头鼓起青筋,不想再听这些蠢材啰嗦,主动向后倾倒,翻过船舷,扑通一声落进海里,扎起一朵雪白的浪花。
死就死了,不想耳朵受罪,心累。
第一百一十章 天子挖坑
正德元年,八月丙辰,温州府金乡卫传报,擒获海匪钮西山,已验明正身,即日遣送双屿。
钮西山即是刺杀沈岳不成,为海匪所“激”,投海求死的三当家。
当日,海匪禀报沈岳,钮西山已死。
沈岳下令,捉拿钮西山家眷及心腹手下,俱沉海。
有素日同钮西山交好者,言罪不及妻儿。更有海匪趁隙离船,秘告钮西山家人心腹,令其收拾行囊,速速离岛。
“三当家没了,大当家要斩草除根!”
为避免沈岳起疑,动手之前,钮西山并未安排家人离岛。只安排心腹保护家人,并言,一旦事情有变,速往西岛寻船,北上浙海,降卫所官军。
沈岳几番被刺杀,朝廷的悬赏告示,早不是秘密。
钮西山本可以成功,奈何被他人拖累,含恨投海。
沈岳动了杀心,家人心腹命在旦夕,除了主动投降朝廷,再无活命办法。
“快走!”
送信的海匪不敢多留,见身后无人,指向岛南,道:“日前传来消息,二当家被手下出卖,押在江浙,不日将斩。他手下那些人却是- xing -命无虞,还得了朝廷的赏赐。”
“刘白头,你受过三当家大恩,才能活命至今。现如今,三当家没了,无论怎么说,你都得护着嫂子和侄子,不能做忘恩负义之辈!”
“这是自然!”
刘白头刚过而立,身高近两米,一身腱子肉。
虎目高额,脸方嘴阔,两条刀疤横过眼角,情绪激动时,会泛出血红,愈发显得狰狞。
这样的凶人,却是少白头,顶着一头白发,被村人视为妖孽,以为不祥。母亲拼命维护,又是家中唯一的儿子,才勉强留在村中。后因弟弟出生,母亲病死,再无容身之地,被亲爹撵出家门。
乞讨流浪时,被科举无望的钮西山捡到,随其走南闯北,最后落草,成了沈岳手下一名悍匪。
“待我安顿好嫂子和侄子,必杀沈岳,为三当家报仇!”
送信的海匪没多说,用力拍了拍刘白头的手臂。
“先离岛再说。”
本想拍肩膀,怎奈身高不够,只能退而求其次。
“别耽搁,五当家和几个兄弟正拖着大当家,趁这个时候,往岛南去。”
岛南为旧港,常年停泊几条小船,供打渔之用。能不能走脱,全看运气。
刘白头抱拳,道谢之后,同另几个海匪分头行事。
听闻丈夫已死,钮王氏脸色煞白。
短暂惊慌之后,用力咬住嘴唇,含着眼泪,迅速收拾起几件衣物,带上备好的金珠银锭,拉住两个儿子,道:“我母子的- xing -命,全托刘兄弟了。”
“嫂子放心!”
为加快速度,刘白头背起钮西山的长子,单臂抱起次子,领路奔向岛西。
送信人未必全然可信。
便是可信,被沈岳发现,棍棒刀剑加身,扛不住也得吐口。
亏得三当家早有安排,不至事到临头,没了生路。
想到这里,刘白头狠狠咬牙。
如果是他跟着三当家上船,沈岳这会必已人头落地。哪怕杀不成沈岳,也能多砍几个孙子,不让三当家束手就擒,死得这般窝囊。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刘白头大步向前,钮王氏顾不得其他,将长裙束在腰间,快步跟上。
逃命的时候,哪还顾得什么体面。何况,她如今是个“匪婆娘”,顾忌太多,难免可笑。
将到岛西,同取来藏宝的海匪汇合。
知晓东西不能全带走,取的都是珍珠宝石等轻便之物。
“船在前边的礁石洞里,干粮水囊都是现成。紧着点用,够撑到蒲门所。”
“不行,不能去蒲门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