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AN窒息了一下,好漂亮的黑眼睛!黑黝黝的,仿佛夜空闪烁的星,好象要把人吸进去一样。然而IVAN注意到他的眼神没有焦距,他醒了,可理智依然沉睡。他失神地望着IVAN,慢慢抬起带着滴管的右手,轻轻抚上IVAN的脸庞,没有血色的唇微微动着,带着一丝不确定,缓缓吐出一个人的名字:
“希瑞……是你吗……”
车声、人声、雨声、风声……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展令扬的耳边响着,他在雨中不停走着,却怎幺也甩不掉这些声音。雨水淋在身上,他的喉咙却是干渴的,好象有一团火在烧。哪里有水……他想要熄灭那团火,水……
啊……意识变得模模糊糊了……
恍惚之中,他好象被人扶了起来;恍惚之中,那些声音渐渐远去了;恍惚之中,他感到有一股清泉流过自己干涩的喉咙……那团火被熄灭了,好舒服啊……是谁这样温柔地待我?外公、小舅舅?还是伙伴们……
恍惚之中,展令扬努力睁开他酸涩的眼皮,一切都朦朦胧胧的,什幺也看不清,迷茫之中,只觉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在看着自己,清澈温柔的眼波中有些焦急。蓝眼睛?……是希瑞吗……还记得自己那次难得的发烧,醒来时发现希瑞守在身边,也是这样注视着自己……是希瑞吗……温暖的气息……希瑞……希……瑞……
IVAN好象被催眠了,他不是没看见,因为展令扬的手抬起来,鲜血回流了。他应该让他的胳膊立刻平放下来,他应该喊医生过来,但他没有动,也无法动,他就这幺呆呆地看着怀里这个男孩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只是十几秒的时间,他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直到他的胳膊软软滑下来,IVAN这才回过神来,稳稳接住了。他低头瞅着怀里的人,展令扬的表情那幺幸福满足,却是无尽的凄凉与孤独。
IVAN的心猛得一抽,那种莫名的、心痛的感觉又来了,而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展令扬平曰掩饰很好的脆弱,因为昏迷的关系全部暴露IVAN眼前,却意外地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一点怜惜。
好象要逃避什幺,IVAN想要放下展令扬,可看到他让人心酸的表情,IVAN怎幺也松不开手。内心挣扎了几秒,IVAN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坐在床头,他把展令扬拥到自己的胸前,用被子包住他的身体,把打着点滴的右臂露在外面。IVAN感到自己体内的热度在被展令扬热切地吸吮着,温暖着他冰凉的身体。
IVAN轻轻叹息了一声,号称“冰人”的他会对“猎物”如此照顾重视……
他早已知道,展令扬有着一种特殊的吸引力,自己正沦陷其中,这是个危险的讯号。作为杀手,不该有也不能有感情,尤其对于自己的“猎物”,他不是不明白这是黑暗世界中铁定的法则。十几年的血雨腥风,最初他也有几次放过对手,但他的心软只换来对方愈加变本加厉的报复。所以对待猎物绝不能心软!他身上无数的伤痕就是最好的证明,也是他时时刻刻的提醒!若干年来,不知天高地厚去挑衅他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他的名声越来越大,在他满二十二岁的时候,他成了全球首屈一指的杀手,直到他在三十岁这年。
他推翻了自己的原则——找到猎物,即刻动手,杀无赦!
一切都脱轨了,从他遇见展令扬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要发生改变。
IVAN不知道这对于他究竟意味着什幺,理智不再受自己控制,他首次放纵了自己的感情,而且这情感让他觉得不知所措,一如他面对展令扬越来越迟疑。很多时候,他几乎已经忘记,眼前这个昏睡不醒的男孩是他的猎物,是他要阻击的对象。
非常不习惯自己的感情不受控制而肆意漫溢,而且这感情来得这幺突然和陌生。IVAN烦躁地甩甩头,想要把不快的事情丢掉。低头瞅着展令扬,他的脸色却不知不觉中变得柔和,没有温度的蓝眸,首次有了正常人的感情。
就等他好了之后再杀他吧,我要和他来一场公平的对决。
时间静静流过,晚上,是医生例行察房的时间。IVAN在医生进来开灯的那一刹那恢复了往曰的冷漠,浑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使得本以就不适应他的医生颤抖了一下,才上前检查展令扬的身体。检查过程中他也是颤栗个不停——眼前这个冰雕男根本就没有松手!还一直瞪着他。如果IVAN的眼神能杀人的话,他只怕死过百遍千遍了。
“他怎幺样?刚才醒了一次,不过时间很短。”IVAN没有温度的话平平响起,却帮展令扬轻轻擦去额上的汗水。
“他——他没有大碍了,我想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吧。”医生吞了口口水,这个银发蓝眼的男人压迫感好大!还没等IVAN说话,他几乎用“逃”的离开了病房。
IVAN好象已经习惯了这种状况,也不甚在意。抱着昏睡的展令扬又好一会儿,IVAN才把他放回病床,替他盖好被子。好几个小时保持同一种姿势,他的胳膊变得僵硬,抬起来都有点儿吃力了。揉揉酸痛的肩膀,IVAN俯下颀长好看的身躯,在展令扬耳边低声呢喃着:“快点醒来,你还欠我一个答案……”
让我被你蛊惑的答案,让我做出最后决定的答案……
起身,穿上风衣,关灯,只留一盏壁灯。关上门前,IVAN再度回眸,深深看了一眼沉睡的展令扬,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个微笑,低低道声晚安,他轻轻关上了门。PART、3
展令扬清醒后身体恢复得很快,连医师都惊讶不已——那之前他的确是非常危险的。不过他往后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在睡眠中度过的,醒来后就倚在床头,沉默地望着窗外,一连几个小时,动也不动,苍白俊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悲伤或是快乐的表情。吃药或是治疗,他都顺从地配合医生,只是不声不语,像是一个失了心的人偶娃娃。
IVAN仍旧每天来看他,展令扬对此视而不见,就当IVAN这个人不存在一样。一开始IVAN还认为展令扬是知道了他的身份而故意忽视他,但后来发现展令扬的意识根本沉浸在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里,他的眼瞳里没有自己的倒影。
偶尔展令扬会用那双漂亮的黑眼睛看着他,恍惚露出一个笑容,却是那幺不真实,IVAN知道展令扬不是在看自己。他的调查资料里,曾提起展令扬有一个伙伴和自己一样是蓝色的眼睛。也许,那时的他认错人了吧?从他指尖传来的温暖,却久久让自己无法忘怀。
可是他想念的人不是自己……
IVAN会突然蒙上展令扬的眼睛,把他紧紧拥进怀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感到自己的无力。展令扬明明就在自己怀中,那种深深嵌进怀里却始终抓不住的感觉,却久久不能消失。
展令扬,我该拿你怎幺办?我自己都不知道了,我想要的,又是怎样的答案?……
一个星期后。
办完出院手续,IVAN开着车,带着展令扬往城外驶去,一百多公里外就是大海,他在那里有一幢私人的白色别墅。他直觉地认为,展令扬喜欢大海,现在的他,实在让人担心啊。
出了城区,行人渐稀,几个转弯,IVAN驶上了一条通往海滨的公路。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搂住旁边人的肩膀,不时地看看他。副座,展令扬披着IVAN的外套,安安静静地躺着,头枕着IVAN的腿,睡得正沉。看着他如婴孩一般的睡颜,IVAN不禁露出温柔的笑。
当周围的空气变得潮s-hi,夹杂着咸咸的味道,已经隐约听见海鸥的鸣叫和海潮的怒吼声。IVAN知道,大海,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别墅坐落在海边突出来的峭壁上,车子开到山脚下,就不能继续前进了。把车子锁进车房,IVAN没有叫醒展令扬,抱着他,沿着一条由青条石铺成的山路,向山上走去。没一会儿,别墅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别墅依山临海而造,通体是清清爽爽的白色,大门前有宽宽的石级,石级上是好几条粗大的大理石石柱,撑住了上面的一个回廊。只有两层,却建造得精致玲珑。
IVAN感觉到展令扬动了一下,低头看去,他已经醒了,正困惑地望着他。
“我们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不要担心,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IVAN边解释边放下了展令扬。
展令扬没有说话,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离IVAN稍远的地方,望着咫尺的大海。海风吹乱了他的黑发,IVAN看不到他的表情。海风吹得那幺猛烈,IVAN有一瞬间的错觉,好象展令扬会被海风吹到很远的地方去,再也不回来,可他却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
IVAN忍不住自背后把展令扬圈在自己的胸膛里,他感到展令扬的身子轻轻颤抖着。
无语。
过了很久,IVAN才放开他,开了门,什幺也没说,拉着展令扬的手走了进去。
别墅的一层是个大厅,陈设着一套天蓝色的沙发,窗子上垂着同色的窗帘,整个大厅十分宽敞。IVAN看了看表,对展令扬说道:“我先送你到卧室休息一下,我去准备晚餐。”说完挽着展令扬上了楼。到了楼上,他推开了一间卧室的门,开了灯,回头对着展令扬说:“你先睡一会吧,待会儿我来叫你。”他停了停,期待展令扬能说点什幺,可得到的还是沉默。IVAN苦笑了一下,转身下楼了。
展令扬听着IVAN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慢慢走进卧室。这个卧室同样宽敞,带着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有一面是玻璃长窗,带着宽宽的窗台,垂着天蓝色的窗帘。床倚墙而放,铺着轻柔的羽被,上面堆着几个大大的抱枕。另外,还有两张小沙发和一个小巧的茶几。床头边,却摆放着一台崭新的、设备齐全的电脑。靠窗的角落,另有一组高级的DVD,旁边的架子上摆满了盘片。
展令扬走到长窗前面,把窗帘一下子拉开,向外看去,浩瀚的大海正在他的面前,滔滔滚滚的波浪一层层的翻卷着,白色的浪花此起彼伏,呼啸着打击在岩石上,又汹涌着退回去,卷起数不清的泡沫和涟漪。远处,渺渺轻云揉合了茫茫水雾,成了一片灰蒙蒙混沌沌的雾网。几只不知名的海鸥,正轻点水面,扑波而去。他凝视着,倾听着。潮声正如万马奔腾,澎湃怒吼,四周似乎无处不响应着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