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
哇、你…不要这么突然接电话啦!
流川冒个问号,泽北总提一些让他难以理解的要求。
干嘛?
泽北定定神,自说自话,你开始后悔了没有?
……?
泽北发现电话那头滋啦滋啦地有些吵,问流川现在在干什么。
做饭。
哈???你不在美国打球跑回去给那小子做饭?泽北对此嗤之以鼻,又问了一句,你做了什么?
炸鱼。
诶?放辣椒吗?
恩。
哇!我也要!分一点给我吧!
你也是白痴吗?
邮寄吧,什么都别说了,你知道没地方蹭家乡饭的人有多可怜吗?
流川哦一声,说汤开了,他很忙,没别的事就挂了。
泽北一阵沉默,随即丢了句。
你重色轻友!
流川刚准备撂屏盖,仙道的脑袋就探了进来。
谁的电话呀?
一个笨蛋。
泽北吗?哎给我给我,很久没跟他聊聊了。
……
电话没挂成,流川隔着厨房就看见仙道坐在小厅里和泽北相谈甚欢,就跟当初他们在北卡餐厅里开飞机火炮一样一样。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流川才能感觉到时光过隙的痕迹,像是仙道以前常有的口吻已经渐渐不同了,他不再会发出一些惊惊乍乍的语气,那些哇哇呀呀的叹词如今被是吗这样啊所替代,而那句几乎成为他口头禅的伤脑筋,也只在自个儿面前尚有一席之地,流川甚至不知从何时开始,仙道的少年之气就被打磨得所剩无几。
明明神奈川那段生活仍有余温,那时他神采飞扬的姿态宛若天上的骄阳,流川才发现原来长大和失去之间存在的符号,并非加减,而是等号。
你这白痴,究竟要说到什么时候了?
两分钟,再两分钟。
流川脸一鼓,冲着仙道的屁股就是一脚。
啊哈哈别生气嘛,真的很久没跟他聊天啦。
白痴。
电话那头的泽北听见仙道的动静,立马明白了,鼻孔出声气,y-in阳怪气,有人照顾的感觉很爽吧?
当然!
仙道围着餐桌转了圈,你吃饭了吗?
没吃,怎样。
炸鱼,蒸蛋,猪排饭…
你不需要告诉我你晚上吃什么!
所以我就说了嘛,干嘛不回来呢?
又要替你老婆当说客了。
正想做碟凉菜的流川掰断根黄瓜,一脸警示盯着电话公放的仙道。
仙道捧着碗冒一脑门冷汗,连连摇头,泽北能拜托你件事吗。
什么?
说话和平一点,和平一点。
我又没说什么,而且你不知道他有多过分吧,受欺负的人可是我耶!最不和平的就是他了!
这样吗,真是辛苦你了。
你现在是好运啦,老婆又会打球又会做饭,你忙的时候有人照顾,不想被烦他就去打球,简直是来气死我的啊!
你的怨气好强啊哈哈、哈,痛……
啊?你怎么了?这么快就有报应啦?喂?
流川认为适时掐断电话对于两个傻瓜的交流而言是非常有必要的,当智商开始下降的时候如果无法提升,至少该阻止继续往下。
仙道这才安静了,老老实实吃饭。
流川忽然想起件事,跟仙道提说这周有时间两个人一起去拜访一下仙道妈妈,毕竟仙道这一年应该都不常回家。
咦这你都知道。
流川回敬他一个不想回答的章鱼丸子。
说起这个,仙道嚼着东西也想起个茬,你爸爸回东京的事情你知道吗?
流川一愣。
恩?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吗?
他又没说。
仙道寻思他猜的果真八九不离十,父子俩之间的联系若无人主动,则全凭运气。
我说你啊,偶尔问问他又能怎么样呢。
……
更何况我们已经结婚了,只拜访我妈妈可不行。
流川没说话,仙道见他不为所动,往他碗里夹了块r_ou_,状似平常又说出了个点子,那不如这样,我们交换。
什么。
我去你爸爸那里,你去我妈妈那里,怎么样?
不行。
仙道对流川脱口而出的拒绝明知故问,为什么了?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尴尬啦!
流川一脸看白痴的表情,你还想被打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又打不死。
流川可不就是实诚才能进仙道的套,我说不行。
嘛,这件事我听不了你的。
……
回想起一年前那场惊人的应该风暴流川仍然心有余悸,虽然爸爸又老了一岁应该力气也会变小……
流川对着碗里的米饭想了许久,终于一松金口。
我跟你去。
仙道妈妈一开门就出乎意料,仙道从没跟她提过流川是什么时候回的日本,算算她和流川最后一次见面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乍一出现让她吃惊得特别欣喜。
小枫回来啦?
阿姨好。
还是这么乖嘛!仙道妈妈侧过身让他进玄关脱鞋,顺手把门一带,外头仙道一鼻子上来险些撞个包。
妈妈!
啊呀?
仙道捂着脸愤愤不平,你这样会失去儿子的!
可是我觉得早就已经失去了呀,你都不会回家的。
仙道一边进屋一边念叨工作忙起来的时候哪儿都去不了,这次还是赶上周日不加班才有时间来。
而且还要出差熬夜开会做文件对吧?
哀怨可不像妈妈你的个x_ing啊。
那是因为你外公总抱怨我不让你回家来吃饭。
哈,有这种事情。
哎呀人上了年纪就容易不讲道理嘛,还没习惯吗。
流川觉着这话说得特别像个人,像谁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仙道妈妈招待俩人进客厅,端出茶水,拉着流川嘘长问短,大到回来有什么计划,小到今天吃了些什么东西,时差倒过来了吗,会不会不习惯,里里外外听得仙道一个劲笑。
妈妈说的也不尽然,人上了年纪还很容易唠叨。
还有呀,你们要办婚礼吗?
仙道一愣。
小枫不好穿婚纱吧,找个时间去看西装怎么样?
……
流川从不知道他离国的这段时间事情竟然还有这种变化,扭过头给了仙道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仙道又听见了那根黄瓜折断的声音,惊得他忙把来意先抖出来。
那个……妈妈,我们以后再讨论这个吧。
恩?
我们这次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的。
啊?
流川爸爸敲着计算机冷不丁打个喷嚏。
第91章 九十一
九十一
流川爸爸一开门就吓了一跳,没人告诉过他流川已经回日本的事情,仙道也没提。
流川拎着袋东西面无表情站在那,寻思爸爸要多久才肯放他进去。
你……
我回来了。
……
流川爸爸回神了,确信面前这个晒黑了一些的大小子并非自己的幻觉,反倒却说不出话。
流川自个儿进了屋,将带来的礼物往桌上一放,坐在厅里问流川爸爸想在门口站到什么时候。
流川爸爸是有些不可置信的。
野小子竟然也有主动服软的一天。
父子俩时隔一年再次相见,坐在流川对面流川爸爸一时有千头万绪堵在喉咙口争相诉说,到了嘴边出来的只有一句,你还知道回来吗?
这话应该我说吧。
什么?
流川却不说话了,扭过头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神奈川的房子从他小时候跟随爸爸去美国便一直空着,回来念富丘中学时距离那次搬家都已经过去整整六年了,当他推开房门看见屋里尘封的摆设,那一刻他才发现其实所有回忆并没有跟随他们的离去而模糊,也没像爸爸所希望的那样消散,它们一直一直,留在这里,于是他没再打开爸爸妈妈曾经住过的房间,仅仅收拾了自己的住处一个人独居到高一,这段漫长的时光里他始终感觉得到父母曾经的气息,锁上的房间里仿佛装载着属于他们的过去,触手可及。
流川爸爸履行了当年的诺言,离开故土,再不回头,流川觉得这屋子什么都好,可它却太孤单了。
若它只是一座没有痕迹的房屋,何以为家。
流川忽然就想问爸爸一个问题。
回来的感觉如何?
流川爸爸怔了怔,随即微微一笑,并不坏。
所以你应该承认我说的是对的了。
流川爸爸沏茶的手便停了。
他从没忘记当初他们在旅馆里的那顿争执,彼此都想说服对方的念头是如此强烈,那时候他认为流川这样一个无忧无虑的混小子张口闭口和他提及关于苦难的字眼何其可笑,而到如今回想起来他却有几分触动。
流川曾说他从不认为未来值得恐惧,任何生活都应该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更多旁人无法感知的东西,爸爸因为害怕触碰那段悲伤的从前选择离开,再不愿涉足这个地方,也许爸爸认为这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办法,然而他却忘记了一件事。
唯有痛苦才能令希望永垂不朽。
流川爸爸看了他许久,最终叹了口气。
时隔十二年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他发现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曾经他的心中长满荒Cao,没有大海,也没有鸟叫,从流川妈妈的离世开始。
那天仙道走后他一个人想了一宿,他有点生气。
谁说他没有勇气呢,他就是因为勇气才会搭上去神奈川的列车,一无所知的野小子。
可他却必须承认,当他捡回他仙道口中所差一点的东西,他才发现这点何其重要。
他重新站在了昔日的蓝天下,阳光是如此温暖,穿过回忆落在他的胸膛,就连思念都跟着发烫。
一直到那时他才恍然明白,那样入骨的哀愁原来已经不会再令他感到惶恐与不安了,他能够自如地行走在充满过去光影的海边,亦能够心平气和地翻阅那些他一本都没带走的相册,照片上的流川妈妈仍然鲜活,流川小时候的姿态比现在讨喜得多,安安静静,十有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