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我震惊地转身,卫彦倒在地上,生死未卜,一头狼前爪踩在他胸口,张开血盆大口冲他脖子咬去。
不要!!!
就在獠牙靠近的那一刻,那头狼腾空而起,被人拎住脖子远远甩开,四蹄乱蹬几下就此归西。
沈涟,总算回来得及时。
他双掌翻飞,再击毙几头后拦腰抱起卫彦,隐隐带上暗红之色的右手覆上卫彦沾地后开始溃烂的伤口。伤口焦黑的同时也止住了血,昏迷中卫彦痛得皱眉。
忽然感觉有人搭上我的肩,我要转头时,对面的梁泽仁面色发白,轻声道:“别…别回头…”
往四周一看,不知何时,几头狼悄无声息地从缺口处踏进火圈,死死盯着我们。
申生在我斜前方,梁泽仁在对面,搭着我的能是什么?我不由自主地双腿打颤,将背后那匹狼的爪子抖下去。
狼喷出的鼻息清晰可闻,空气中慢慢夹杂上s_ao臭。申生的裤裆颜色变深,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尿,他竟然吓得失禁。
本来正对着我的那头狼嗅到气味,偏头看他。申生对上那绿幽幽的狼眼彻底慌了神,边往沈涟的方向跑边大喊道:“沈涟救命!啊…”一声惨呼凄厉无比,原来奔跑中一头狼活生生从他小腿撕下一块r_ou_来,他还想一瘸一拐地奔到沈涟身边,却再也动不了,躺在地上抽搐。
受血腥味所激,群狼仿佛突然惊醒,纷纷张开血盆大口朝我们扑来。
沈涟抱着卫彦腾不开手。他忽然仰天长鸣,隐有龙吟虎啸之势,震得我耳中嗡嗡作响,头晕目眩,晃动几步后瘫坐在地,只见夜空中数只飞鸟自山壁惊起,山上的乱石接二连三地滚下来,发出轰隆隆地巨响。
群狼也被震得东倒西歪,离我们近的几头更是口鼻眼三处出血。受他威慑,还活着的那些全部后退几丈。
申生的腿挨上地面便开始腐烂,不一会儿便透出森森白骨。剧痛之下他最先缓过神,恢复对身体的支配权后便想动。沈涟长啸即毕,低声冲他道:“莫动…”
一语未完,一头狼无意识地还在往申生身边退。申生哪还听得进去,臂肘使力,疯狂地朝沈涟那边爬去。伤口出血越来越多,血气激荡,腥气弥漫,群狼很快重又亢奋起来,对着申生一拥而上。
我转开头不忍再看,与梁泽仁一起重新布置火圈。
忽觉臂弯一沉,沈涟将卫彦交到我手上,折返到申生旁边,一手将一头狼举至半空,手上收紧,一颗大大的狼头便无力垂下。驱开群狼后,申生居然还留有一口气,那摸样却比死更痛苦。见他嘴唇开合,想是在跟沈涟说什么,奈何离得远,我一个字也听不见。
转而低头望着怀中的卫彦,他的鬓角被汗水s-hi透,没被汗水浸到的地方皮肤薄而干燥,唇色发白。我撩开他脸上的头发,触手冰凉,如果不是胸膛轻微的起伏,他看上去简直毫无生命迹象。忽然后怕起来,差一点,只差一点,胸膛这轻微的起伏就归于虚无了。想紧紧搂住怀中人,却知道这样对他有害。
沈涟拍拍我的肩,道:“他只是体力透支,没有大碍,你应该看出来了。”
梁泽仁专注地在中央燃起火堆,此时抬头c-h-a口道:“申生怎样?”我也无声询问,沈涟苦涩地摇了摇头。
梁泽仁埋头将枝条塞进火堆道:“让他少受点罪,也好。”
“你最好也帮忙烧烧火,”沉默一会儿后,沈涟眨眨眼,“至少我们能先治卫大哥的饿症。”
火光映照下,我才发现,他手上还提着那头狼,渗血的伤口一点儿也没挨到地面。
狼尸被分而食之,这些天来我们第一次饱餐一顿。没喂几口,卫彦便清醒了。我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坐起来,让他自己吃。尽管他习惯x_ing地坐得笔直,我对他的虚弱却心知肚明。与身体情况无关,任何时刻,只要这人清醒着,他的脊梁就不会弯。
卫彦的字典里没有“抗议”一说,所以天明时我背起他上路省下不少口舌。沈涟倒说他来背,我自然拒绝了。背上不轻的分量很令人放心,我背着卫彦慢慢走,如同第一次遇见他一样。他在我背上,大半个世界就在我背上。
他在背上很安分,不会乱动,但很明显一直清醒着。等与沈涟、梁泽仁拉开一段距离后,我低声命令道:“卫彦,不准死。”
他平平稳稳地应道:“是。”
一如既往。
一天后,我们遇到河流。放下卫彦,趟河而行,到达一个深不可测的岩洞。水越走越深,到后来都没过了嘴唇。岩洞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稍不注意就会撞上钟r-u石。我们不敢妄动,唯恐撞坏了支撑的石柱,不明不白地丧命于此。只有沈涟还可视物,他叫我们原地等着,一个猛子扎下水。哗哗地流水声在岩洞中回声不绝,我们静静等着。
沈涟从不令人失望,他回来的时候只说了一个字“走”,我就知道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他先把梁泽仁和卫彦送出去,最后才到我。
他握住我的手,猛然扎下水。游了一段后,沈涟忽然沉下去,同时也将我往下拉。我屏息闭气,跟着他沉到河底,踩在石子密布的河床上往前走。他的手忽然在我背上加力,我顺势弯腰,感觉自己从河底一道半人高缝隙中穿过。
沈涟将我用力提起,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头顶上方那一缕微弱的光线如此可爱动人。
在沈涟又推又拉地帮助下,我们顺着滑溜异常的石壁爬了出去。回头一看,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仅能容一人的缝隙下竟别有洞天?
梁泽仁和卫彦都不在外头,我正饥肠辘辘,见一小贩提篓经过,里头装着的深褐色的饼子在我眼中诱人无比。问清价格后,东摸西摸居然还在腰间摸出几文钱,赶忙买了两个,一个递给沈涟,一个忙不迭地塞进嘴里,。
好大的土腥味,这哪里是饼子,分明就是烤过的泥巴!
我呛咳不已,全部吐了出来。沈涟见状替我拍背顺气,我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哪有这样作弄人的小贩?
梁泽仁和卫彦刚好赶回来。梁泽仁答道:“观音土。你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在哪里~~
☆、城外
梁泽仁既然这么问,除了玉潭城还能是哪里?
我环顾四周,嘴里一阵发酸发苦,几乎盖过泥巴的土腥味。
绿色代表希望,然而入目皆是一片灰褐,看不到一点绿。石上无青苔,地面没有杂Cao,树木的表皮跟枝叶都被人剥走了,只剩一小截光秃秃的躯干。到处都是倒毙情状各异的饥民。除了方才经过的小贩,我们竟是唯一站着的一群人。一路上我们见过的饥民已足够多,但死状却没有这么奇怪——绝大部分死者四肢都枯瘦如柴,青色的经络浮在皮肤浅层,然而肚子却鼓鼓涨涨,好像刚刚才饱餐一顿。
我无意识地拿脚尖蹭地,蹭开灰褐色的表层后,□出白色的黏土。梁泽仁见状,蹲下身用食指中指挖起一点黏土。加入拇指搓动一番后,直起身边拍走手中的黏土边道:“你吃的就是混了这种观音土的饼子。这东西解饿,吃多了却排不出。这些人应该是被胀死的。”他勉强笑了一下,“好过饿死。”
沈涟拍拍我的肩:“走吧。按关涛的说法,不想被饿死只有进城。”
入夜后,我们才遥遥看到巍峨的城墙。城墙下的空地上,站着坐着躺着靠着,挤得满满当当,尽是人。一眼望去,恐有上万之众。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出一身汗,我才随沈涟挤近一点,仰头得以看清墙头那一副副拉开如满月的弓箭,将士们显然在墙后严阵以待。进城谈何容易?
我与沈涟无功而返,将墙体上那些被微弱的火光扭曲得如同魑魅魍魉的斑斑血迹抛在身后。
和大部分饥民一样,我们选择席地而坐,我将头靠在卫彦肩膀上。毕竟吃过几顿狼r_ou_,他的气色看上去很正常。但我心知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即便体能很好,却也受过伤,透支过体力的普通人。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打量着周围的人,一看之下又发现一桩咄咄怪事。但凡相貌不恶的,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疾,最多的是肢体不全,也有背上胸膛凹进去一大片,像是缺了整块皮r_ou_。还有些人缺了鼻子,嘴唇之类,但依轮廓看,想必之前也长得颇为周正。从伤口的颜色和渗出的血迹来看,这些伤即使不新,也绝非是旧伤。对面的沈涟也注意到了,与梁泽仁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
空气中忽然飘来一阵香气。
最俗气的饭菜香比什么都诱人,我本来还不是太饿,但此时此刻,五脏六腑却都开始造反,一个劲儿地叫嚣着“吃啊,吃啊”,催促口中分泌唾液去饱餐一顿。
沈涟一把拽住我,强迫我坐回来。我才发现自己迷迷糊糊中站起来往香气的方向走了好几步。我仍然不能自己地盯着往那个方向,早就开始s_ao动的人群也在往那边涌。
沈涟扳过我的脸,声音压成一线传入我耳中:“闹饥荒哪来的饭菜?你再好好想一想,众人为什么都未哄抢?”
在他夹着内力的一问之下,我才镇定心绪。再回头仔细望去,不错,人群虽然s_ao动不已,却都乖乖排成长龙。无论是残疾还是健全,众人脸上都是一种畏惧与不甘夹杂,兴奋与渴望并存的矛盾表情。这种情形说不出的诡异,令我莫名生了一身j-i皮疙瘩。
我重新站起,顺便拉上沈涟,道:“我清醒了,一起去看个究竟?”
他略一点头,走到我前面开道。
队伍排得很长,我们走了好一会儿,一面迎风招展的大旗才出现在视野里。旗杆深深□土里,掩映着背后的小店。那小店由茅Cao树木搭建而成,单看样子是极普通的,与赶路时常见的那些卖小吃茶水的店铺并无二致。可这么一间极其普通的小店,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就一点都不普通了。况且它周围还站了一圈身着黑衣,太阳x_u_e高高鼓起的彪形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