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二三事 作者:竹叶青seven【完结】(35)

2019-06-22  作者|标签:竹叶青seven 穿越时空 近水楼台 布衣生活

  白芷看向我,回道:“是了,他看上去竟有那么老。其实他今年虚岁也不过贰拾有玖。坊间传闻他第三场赌来如花美眷,可他那时只远远地站着,笑着问我过得开不开心,说赢这一局纵然能换到世间所有东西,他也只请赌神放我自由,说我若是愿意,可以跟他一起走,说即使我腹中已有别人的骨血他也不在乎。于是我点了点头。但没有人能真正赢赌神,”白芷似乎在讲给我们听,又似乎在讲给自己听,“他忘了一件事——他武艺不精,而没有哪一段血海深仇能完全终结。他保不住他赢来的筹码,也保不住我。所以最终他还是输了,用不再做男人换我和女儿一世平安。这才是故事的后半段,好不好听?”

  我咽了咽唾沫,小心道:“但他…你知不知道他做过…”

  白芷对我笑了一笑,看起来依然楚楚可怜弱不禁风:“无论他做过什么,待我总是很好很好的。他不在了,元宝赌坊那位该请的大人物,我还是会替他请。”火把落地,她转身离去,竟隐有凄然之意,“李公子好好与沈公子道别罢,一柱香烧完,他也就到偿先夫一命的时候了。”

  再看香,已经燃了五分之一。

  我方寸大乱,频频抓栏杆,直拽得满手尽是血,栏杆也纹丝不动。急火攻心之下,头在墙上撞得砰砰响。

  沈涟倒平静得很,不咸不淡道:“莫撞了,你不会武功,撞不开的。”

  我怒而回吼道:“你是武功高,有本事别死在这里!”他不答,只淡淡地笑,唇上的血色却也尽数消失了。

  武功…

  我止住自己狂躁无章的动作,仔细擦干净手上的血迹,背靠右侧栏杆,问道:“你的内力能否隔空传我些?”

  一股暖流自脊背送入丹田后,沈涟方道:“你要做什么?”

  我取出藏于袖中的银针,混帐道:“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好。好歹我养你五年,你就别拖着我陪葬了。”

  x_u_e位经十四经循行线路…

  我定了定神,将针刺入百会,随后神庭,再是雅门、风池、膻中…

  齐大侠,你这y-in毒的一招,我到底还是用了。

  整根针没入气海时,我既没有再不着边际地想齐进,也没有去想究竟救不救得了旁边的沈涟。

  我只是在想,今天没有去接卫彦,不能跟他道歉了。

  星夜之约,终究成空。

  作者有话要说:  

☆、赌局

  世界明亮且清晰起来,前方栏杆上的每一条纹路都纤毫毕现。沈涟的呼吸声明显得如在耳边,头顶上老鼠跑动带起了窸窸窣窣声。

  我想象着有一股暖流从小腹流到了双手,到掌心微微地发热时左右各向外轻轻掰栏杆。

  它们像半化的麦芽糖那样分开了。

  于是我头也不回地狂奔出去,一路上风声震耳欲聋,也不知是我速度太快,抑或是听觉太灵敏。

  元宝赌坊果真没有辱没它的盛名,隔着一段距离就先闻到一种气味,一种女人的脂粉气、小食的香气、汗味、脚臭,居然还有要命的熏香混合起来的奇异气味,令人作呕的气味。

  但是还没有人吐,明晃晃的金锭银两,哗哗作响的铜钱骰盅,在令人呕吐之前先令人眩晕。

  人,到处都是人,男人,女人,大人,老人…

  太多人,每一个人都像赌神,每一个人却又都不那么可能是赌神。

  大堂尽头的墙上,在右下角交叉挂着两面年代久污渍斑斑的旗帜,污损得厉害,仅能勉强辨认出一面写的“童叟无欺”,另一面,是“愿赌服输”。

  我径直穿过人群,边走边在手上灌劲。周围的庄家离开赌桌合围之际,墙面亦砖石落地,大洞下方黑黝黝一片,无论是什么,决计不是实打实的地面。

  我纵身一跳,衣角被人拽住,落地便伴着响亮而狼狈的刷拉一声。

  屋内有微光。适应了黯淡的光线后,我不知道能不能把这里称之为屋。

  上面有多奢华,这里就有多寒酸。像是新挖出来的空荡荡的地洞摆上了一个连乞丐都不会捡的豁角桌,再用半个烂碗一根旧棉线添点剩菜油,就算是盏灯了。

  桌对面有个人。

  他坐在凸出半截的石头上,裤子上沾了不少泥土,又瘦,又高。面容蜡黄,嘴唇裂口,双颊凹陷,眼睛困得快睁不开了,不成人样。就像一个真正的赌徒,也许年轻时还有那么一点英俊,可现在输光了祖传家产,输光了亲朋好友,输光了娇妻爱子,似乎连自己的命也要输给这张破破烂烂的赌桌了。

  我走了两步,右脚踢上一个绵软的东西,眼角余光扫过,是白芷的尸体,边上汤汤水水犹有余热。赌神没理我,彻底阖上眼侧过头,半张脸埋进s-hi漉漉的粗糙的泥墙里打起了瞌睡。

  双手在身后用力捏紧再松开,放回两侧,我问道:“赌神今日开张否?”

  他勉强睁开眼睛扫了我一眼,复又阖上,疲倦道:“先上桌。”

  我拍下右掌,周围的空气骤然黏稠,无形的压力笼罩过来,整个人硬生生下陷寸许,手掌却也险险挨上桌面!

  压力骤去。

  “轰”地一声巨响,桌子碎成无数块,我五指猛地合拢。

  隔了一会儿,屋内多了一个小小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灯火未灭,我可以清晰地看见点点血珠顺着自己的双臂滴到地面。

  我慢慢松开手指,一块大些的木头掉了下来。

  他失算了,我的确不会武功,但齐大侠的造诣没有出错。

  赌神已经睁开双眼,眼神明亮,透着亢奋与狂热。

  我小声吸着凉气,边用左手拔掉嵌在右臂上的碎木片边问道:“上赌桌算不算一局?”

  他反问道:“赌注?”

  “救命。”

  “谁的命?”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继续拔着左臂上的木屑,等他的下属复命。赌神的眼睛只亮了那么一下,现在又是一幅了无生趣百无聊赖半死不活既累且困的样子。我也没有主动攀谈的打算。事实上,我正在努力忽略小腹上的疼,那隐隐约约若有似无,只不过是一根针浅浅地反复地扎进皮肤的,小小疼痛。

  外面一直飘进来的作呕气味变了,变成菜市场的腥味。腥味虽然不那么令人愉快,但那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上好猪骨当真不错,淋上糖浇上醋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

  死一般的寂静中逐渐参杂上模糊遥远的杂音,破空声、脚步声及奇怪的嘶嘶声。若非我有现在的耳力,绝对听不清。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在我身旁。

  拿着长刀的卫彦。刀不是什么好刀,刀身沾上的血流了很久才流到地上。他还是好好的人,虽然面无表情,却散发出如临大敌的凝重。

  赌神左脚收上石头,双手垫在膝盖上,再把头搁在手上,才勉强地估量一般地上下起卫彦。

  卫彦食指中指向前压上刀身,剩下三指握紧刀柄。

  我悄声道:“已经结束了。”他却好似没听到一般,丝毫不见放松。

  赌神居然心照不宣地诡秘一笑,附和道:“嗯。”

  卫彦这才松手,刀尖直直□土里。

  还待再看,一只手却捂上我的双眼,同时身体一轻,被整个提了起来。

  甫一踏上地面,腥味便浓重起来。

  我想拉开那只手一探究竟,却被制止了,也就不再反抗,跟着背后轻推的力道向前走。

  这只手的掌心温暖而干燥,五指纤长,指尖微凉,捂在眼皮上的感觉非常、非常舒服。

  这只手的皮肤也很光滑,光滑得连一点茧疤都感觉不到。

  不是卫彦的手。

  腥味消失后,我笑道:“沈涟,可以拿开手了吧?”

  于是那只手移开了,眼前露出一张皱眉的俊美面庞:“地牢那席话怎么回事?”

  “借你内力一用,顺便出出先前受的气。”

  ——从你这儿学的说谎技巧,九真一假,避重就轻。

  “刚才你做了什么?”

  “莫告诉我你推不出来,”

  ——告诉他,“当然是救你。毕竟你我一起生活过四年。”

  千万根针齐齐没入小腹,我猛地跪倒在地。

  ——全盘托出,快,他也许能解决。

  “就是手臂上受了伤,嘶…过阵子便好了。”

  ——痴心妄想。齐进都说无解便是无解。

  沈涟扶起我,道:“你确定自己没事?”

  ——左右一死,然后呢?让他背负一辈子我强加的愧疚?

  “没事,除了疼点。”我哭丧着脸勉强一笑。

  沈涟放开手,“真的?”

  我踉跄后退两步,抓住卫彦的手臂站稳,“真的。”

  沈涟一走远,我便虚脱地靠在卫彦肩上,再说不出半句话。

  卫彦施力在我体内探查一番后,手指疾点周身大x_u_e,于是我一点内力都使不出来了,让他带我回了孙府。

  第一波疼痛很快过去了,我蜷在床上,盯着规规矩矩地坐在我面前的椅子上的卫彦,起了个话头:“怎么找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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