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宗明面无表情用毛巾轻柔地擦著他的手。
谭少此时告状,“我不喜欢那个新来的保镖,憨死了,你给换了。”
范宗明倒是笑了,“别人也不见得喜欢你……他只是尽职。”
谭少恼羞成怒,“我不喜欢,换,换,换……”他甩脚,踏范宗明。
范宗明对他的耍赖跟撒野早就驾轻就熟,一手握住他的腿,然後重重地一甩到床上,脸上却淡淡地说,“他是我好不容易找回来保护你的,对他客气点。”
“我不……”谭少完全不讲理,扯著喉咙喊,“换了他……”明明也不见得多讨厌,可是,先前的怒气就这麽给焉了他非常不甘心,抓著个名目就跟范宗明斗。
“不喜欢也得要……”范宗明扔了毛巾,神情沈了下来,“这麽些年你惹的祸还不够多?真想找死,也得看我愿不愿意。”
听到这话,谭少怔怔的愣了好一会,最後又哭出了声,“你到底要我怎麽办?”
范宗明看著他哭,冷得还是跟冰块似的。
谭少哭得狠了,先前又累,哭著哭著睡了过去。
这一次,范宗明也没回答他。
等他醒来,又是新一天。
昨晚的一切又模糊了。
谭少知道自己是老强,每天醒来,第一个念头想的就是:我哥在哪?
从少到大,从没变过。
他觉得自己以後投了胎喝了孟婆汤,估计每天醒来,如果鬼也可以睡觉的话,他每天的第一个念头无非也是这样:我哥在哪?
那意念强得谭少知道自己忘了自己都不会忘了范宗明。
范宗明当兵的那几年,明明一年也见不了一次,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哪天醒来没这麽想过。
谭少那时觉得还不能耽误他哥,於是他找了方法试了试,三四年不跟范宗明主动联系,可三四年过去了,他终於明白,不管如何,他哥就像是烙在了他骨子里血液里还有死後可能残留的灰烬里,无论如何都是摆脱不了的。
那几年,真是过得生不如死,他也终於承认,自己可以放弃生命,但不可以放弃范宗明。
於是,一切也变得悲哀和不可预测起来。
有时谭少都想,不那麽爱他多好,他可以跟陈东争张健,可以跟某个太子爷抢女朋友,他甚至可以跟老爹养的情妇滚上床,也可以学某个混帐东西养一大票男人女人却什麽人也不爱,反正什麽都好,就是不要对他哥那麽在意就好。
可是,他还是选择了最艰难的那份感情,不是不想放弃啊,可是,放弃他,比放弃自己的命和一切都难。
谭少一醒,魏方又出现了。
还是帮他擦药,煮饭的阿姨也跟著出现,帮他煮著药膳。
那一大股药味谭少就算呆在客厅也闻著了,抓著魏方问:“你又用什麽来毒害我?”
魏方是难得的不讨厌谭少的人,其实他这人太过深沈,就算讨厌,也让人看不出来什麽,他只是挺和蔼的说,“强身健体的,中校说你最近得补补。”
“补什麽补?”谭少瞄了瞄自己,“我这样刚刚好。”
“现在不觉得,老了就吃亏了……”魏方静静地说,他这人就那样,说个什麽做个什麽都非常安静,不像谭少,那姿态跟神情,就算不招摇,也知道他是个什麽阶层的人,外露得让人一眼就能看破。
“我能活到那时候?”谭少大刺刺地,毫不在意地说,“少cao那份心了。”
“你活不到那时候,中校会伤心的。”魏方依旧静静。
谭少听了,明明懒散随意姿势的身体紧绷了一下,撇过头没再说话。
魏方接著轻轻地说,“再怎麽待你,你受的苦,中校从来都是恨不得代你受了。”
第18章
好半晌,谭少说,“我是不是太过任x_ing?”
他那麽躺著,说这话时,生气全无。
没有嚣张,没有骄傲。
普通得就像路边的野Cao,问隔壁的另一株野Cao,“我追寻的太阳,是不是永不属於我?”
而另一株野Cao,可能看它太过哀伤,轻声地抚慰,“不是,他是爱著你的,要不,怎会如此专注你,你看,他让你现在如此夺目。”
谭少听到魏方这样说著笑了,说,“你是个好人,真应该当医生。”
范宗明回来时,谭少光著屁股趴在阳光下睡觉。
范宗明不是爱好奢侈的人,却为了谭少买了幢高价的别墅。
他也是很多情况下喜欢独来独往一个人独自英雄著的人物,他也是最剽悍的特种兵,能在枪火炮弹中一个人潜入敌营的高手,可是,他还是为一个人退役了,不管谁来挽留他。
他从来不觉得有些人需要保护,尤其是那些优秀者,但是,他还是找来了很多人保护他的弟弟,那个聪明得让人头疼的孩子。
范宗明不喜欢太多人,总是在想著法著解决他们,可是,为了谭少,他那最忠爱的孩子,他学会了忍耐,无论如何,都要保证他的安全。
所以,每当以前因为一些原因退役的弟兄还是那麽敬仰他时,他都没法说出,他的信仰其实没坚定过他们的信仰。
他们能屏弃的杂念很多,他却屏充不了他那没出息又惹人心烦的弟弟,说到底,他比他们弱太多。
可,范宗明没後悔过。
他所能做的,只是保护那从一出生就在他怀里的人,不管为了什麽原因,也不管,他从头至尾一点也不懂。
他不能承受的,他会代之承受。
阳光很猛烈。
睡著的人不太安详,抓了抓屁股,那上面还有些红肿,被揍得太狠,就算上了最好的药也无法消褪痕迹。
随即他抱著枕头,在上面蹭蹭脸,呢喃著模糊地说,“哥……”
然後是寂静无声,他还是在他的睡眠里。
范宗明却看得笑了,心也软了,不再像刚才那样坚硬得无坚不催,他在他旁边蹲了下来,手伸出摸了下他的头发,“娃儿……”
就像这小孩四五岁时,刚上初中学会耍酷的范宗明一喊,“娃儿……”,下刻,那小娃们就会连滚带爬到他身边,露著掉光了牙齿的嘴,兴高采烈地抱著他,“哥,七哥……”
那笑脸,那眼睛里装著的东西,足以蚀透所有范宗明所有伪装。
那满心满眼里,都只有他。
范宗明被太多人迷恋过,就算曾有人能爱恋到能为他死去,他都没从那些人眼中见过这样的光芒。
那样的纯然,美得就像万物尽谢,他的眼睛依旧会如此凝望他。
范宗明太多次想,我为太多人活,他却为我活。
怎可抛弃他。
完全无法。
手机在裤袋里振动。
范宗明起身,莫明的看著那张睡脸有点感触,可能光屁股上的那些青红痕迹让他无奈,他在上面吻了吻,才无声无息走出了游泳池,推开玻璃门,一拉,又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那边说,“中校。”
范宗明无声地笑。
接著声音说,“刚才回来的声音说,需要你这几天再见见几个人。”
范宗明隔著透明玻璃看著谭少,问:“什麽人?”
“没具体消息,不过有几个人选,都是正级以上身份。”
范宗明“嗯”了一声,说了句,“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我的职责,中校。”那边一丝不苟挂断电话。
谭少醒来时,他哥正在他旁边拿著他那堆东西一一地看著。
他有点迷糊,看了看周围,好半晌终於明确知道自己在哪,嘿嘿一笑,朝他哥开心地叫,“哥,你提前回来了?”
范宗明“嗯”一声,眼皮一抬,恰好是阳光方向。
谭少一看太阳,正西下呢,再晚点他也看不到了,他摸摸鼻子,快七点了,是该下班了,自己怎麽睡得这麽沈呢?肯定是魏方给他下药了。
他找好理由,心安理得,光著屁股在沙椅上兴奋地说,“天还没黑,哥,我们去哪吃饭?”
“家。”范宗明简单告诉他。
“啊……”谭少傻了,“外卖?”外卖进得来麽?再说,进得来,那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到屋了早就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