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这关,算是过了。
也不枉他起早贪黑炒了这盘蚕豆。
吃着蚕豆,扶桑望着墨霄与小师弟们其乐融融的景象,心里那结,终是解开了。
当年大师兄错手杀了二师兄不假。
可大师兄踏遍东洲深入各处险地为二师弟找齐三魂七魄助其轮回,这份怨恨早就该消了……
二师兄是他喜爱亲近的人,大师兄又何尝不是他尊敬憧憬的。
只是当两份情谊相碰撞,他慌了,不知该如何抉择。
若他轻易原谅了大师兄,二师兄尸骨未寒,又该如何作想……
他只是,绕不出那死胡同。
逝者已矣,留存的人愈发值得珍惜,更何况,大师兄也以他的方式偿还了当年那份罪业……
每一次墨霄一身是伤地回到天剑门,他都会在暗处看着大师兄独自一人回到后山洞窟,无人探望,独自消磨伤痛。
他一次次想要上前,最后一次次却步。
殊漠做了他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
他早就该对大师兄说上一句……
“回来吧。”
低下头,扶桑拼命地往嘴里塞蚕豆,掩盖着眸中积蓄的泪水。
一旁的殊漠,假作不知。
小筑中,一派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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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般在天剑门待了些年月,白日里看墨霄教导小弟子,偶尔被扶桑瘪着嘴指点东指点西,殊漠无奈地拒绝,扶桑却说他是个不上进的凡人。沈云榭那边估计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并没有似墨霄才来那次过来撵人。
虽有一开始那些波折,后边的日子还算顺遂。
“沈云榭似乎很少出门呐。” 那些动物小伙伴传回来的信息,沈云榭很少迈出房门……殊漠觉得不可思议。
“师尊平日里除了练剑就是闭关,别说是你,掌门真人都不得见师尊的面。”扶桑解答了殊漠的疑惑。
“这样啊。”
原以为依照沈云榭这德行,估计他待到凡人身份寿终正寝也没机会再见……回头他就让沈云榭召了过去。
“燕醒,你于这小筑住得可习惯?”沈云榭端坐高位,这般发问。
“还成。”
起身,沈云榭朝殊漠招了招手,殊漠正想上前,一七八岁大的女娃入得房门,殊漠这才发现沈云榭不是在叫他。
女娃来到沈云榭身旁,恭敬地见了礼,“见过师尊。”
“嗯。”慈爱地摸了摸女娃的头,转而对殊漠嘱咐,“燕醒,日后妙音便由你照看了,本尊还需闭关些年月。”
“好。”
趁着沈云榭叮嘱那女娃的空档,殊漠得空好生打量一番。
虽然女娃年岁不大,但眉眼生得很是精致,长大后必然是个绝色佳人。且那身筋骨也不错,是个修行的好料子。
而且赶巧了,这女娃正是他先前救下的与沈云榭有番牵扯的命定之缘。
是熟脸,殊漠态度很是亲切,那女娃见了,脸色却不大好看,反倒依偎进了沈云榭怀中,“师尊,您可得早些出来,徒儿一个人待着甚是害怕!”
“莫怕,为师这次闭关过后便能好生陪着你了。”
“师尊你说话算话!”
“为师不打诳语。”
之后,这俩师徒又是一番念叨,看得殊漠很是无聊。
退出房间关上房门,女娃也没跟殊漠问声好,眼神之中满是不屑,“你这是哪里来的凡人,白白占了师尊的名头。”
“我只是上山来报恩的,因果了了自然会走,小仙姑不必在意。”
“哼!只望你记着这话,少些妄想。”
少女趾高气扬地离去,殊漠望着少女的背影,识海之中,助考手册播放出一段影像。
夜月雾浓,一女娃手持火把扔向了茅屋,屋中……白发苍苍的老农正酣然入睡。
从影像中脱离,殊漠神色不太好。
施以仙缘,究竟是点化了她还是害了她。
人生幸事莫过于飞来横财平步青云,可猛然拔高的人生,又有多少人能够维持住初心?
他给了小女娃新世界的钥匙,这小女娃竟为了入仙门毒杀自己的老父亲以此掩盖真相。
一步错步步错,他终究不是普度众生的仙者。
殊漠叹息一声,不再介入女娃的人生。
“燕醒……你可知那女娃是何人?”扶桑到底跟殊漠有着革命友谊,上前来提点殊漠了。
“你们师尊的命定之人啊,她长大了就是你们师娘了。”殊漠磕着瓜子无所谓道。
扶桑桌子一拍,急切道:“你知道还这么……坦然!”看着殊漠,很是恨铁不成钢。
“我为何不能坦然?”他压根不打算管小女娃的事了。
“唉……燕醒,你心肠就是太好,师尊这是真对不住你,当初师尊让你为他挡婚那般危险,稍有不慎,你就被掌门真人挫骨扬灰了。”着实意气难平,扶桑看着一旁犹自在指点小弟子的墨霄,心气没忍住呼喝道:“大师兄,你劝劝燕醒,再这么下去,他迟早被撵下山去。”
吼完了,扶桑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叫上了大师兄……一直以来的傲娇小坚持登时碎得稀里哗啦。
赶紧掩面扶额,颇有些窘迫。
怎么就叫出口了呢……
被点到的墨霄未觉不妥,在他看来,扶桑跟其他六个小娃娃没甚不同。
收剑,墨霄来到殊漠身旁,“你可想留在此处?”
“呃……”扶桑这么一整,殊漠还真有些忌惮,最后还是老实回答:“想。”
因果未了如何能离去。
“嗯。”没了下文,墨霄接着去指点小弟子了。
暗中观察的扶桑一脸茫然地看着墨霄来了又走,全然不知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夜,殊漠睡梦之中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披上外衫打开房门,却见着墨霄站在门外边,夜深露重不知是站了多久,发丝微润。
半梦半醒道:“有什么事么?”
对方没有说话,良久,他伸出手来,一只传讯鸟在掌心蹦跳着很是活泼,“还你。”
接过传讯鸟,有助考手册帮忙检验——这跟扶桑送给他的是同一只。
并没有揭穿,殊漠假作不知,一本正经道谢,“费心了……这鸟很不好养,你调|教了好些时日吧?以前扶桑给我的那只听说训了有六七年。”
“……不久。”墨霄内心琢磨,他本就没有捏死这小家伙,不过施了障眼法藏了几日。
为何要藏……
墨霄回想夜深人静,他一遍又一遍听传讯鸟重复着这个凡人的话……他分明该恼这凡人的喋喋不休,却一次又一次放纵这人离他越来越近。
不知人事的墨霄,尚不懂得何为思念。
他兀自一人沉凝深思不言语,殊漠此时半梦半醒脑子里满是睡意也没甚畅谈欲望。
莫名地,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你之前说的约定可还作数?”
“嗯?”约定……
满是睡意的殊漠有些懵。
“日后我若不在了,你也要照料好你自己,这便是我要你答应我的事。”说完这话,墨霄转身离去。
人都走了老远,殊漠猛然想起了他自己确实说过这话。
遥望着墨霄离去的方向,人早就没了影。
想着明日还能再说,殊漠拉了拉外衫,关上房门,重又窝进了被窝里,手脚发颤,蜷缩着沉入梦乡。
第二日去练功场,没见着墨霄,殊漠拉过一名小弟子询问,才知道墨霄被指派出去除妖了。
除妖……
回头扶桑也来说了这事,这是墨霄自请的差事,与旁人无关,归期不定。
他都还没来得及跟这狼崽子道个别。
殊漠逗弄着肩上的传讯鸟,觉得有些遗憾。
此后两年内,殊漠跟墨霄再也没见上一面。
是日风雪交加,扶桑抱着一个襁褓来到殊漠面前,“这孩子生世很是可怜,我问过师尊了,可收她入门作关门弟子。”
“这算是小十?”墨霄是大弟子,之后二弟子殒没,后又收了六个弟子,妙音排行第九,这个小婴儿便是小十,殊漠将沈云榭门下的弟子认得很是清楚。
沈云榭心结犹在,与之前六个弟子有些生分,他是来了结因果的,帮忙看顾着门下弟子也算是一份功业。
更何况……这孩子本来就是他们的同门呐。
【检测结果:这个婴儿确系二弟子转世。】
扶桑抱着小十,小小的身板面色严肃,半大的孩子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孩,这画面有些幽默的温馨。
殊漠打趣道:“你对沈云榭的弟子倒都很上心。”
“本仙君可是师尊的侍剑弟子。”扶桑棱了殊漠一眼,“师尊的一切事务包括这些后辈弟子都是我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