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宗明苦笑，他站了起来把谭少原的书收好，淡淡地说：“我留下来，好了，你躺著，我去拿块毛巾帮你擦下脸。”
既然，实在找不回来了，那麽就依他了吧。
逝去的就真的逝去了。
也不管他要在谁的怀里离开这世界。
他认输了。
可能从一开始下了那个决定，他就已经是输了。
这世上没有伤不透的心的。
日子总算是过得简单了。
他们不再闪躲，也不再老是明著暗著闹著那些情情爱爱的……其实想想都糁人，俩人真是都那麽大年纪了。
就算是这麽多年没相处过太多时间，在有限的相处里也很少正儿八经地说这些，但这种时候还闹这个，谭老大也不得不叹服他们为什麽老是能就这个问题说出一大堆话来。
想来俩个大老爷闹成这样也挺不容易的。
范宗明已经不再去坐他的办公室了，早上谭老大醒来了，他就在一旁看著报，看著谭老大自己一个人爬起来慢慢去浴室，他就拿著报纸一路跟在身後。
也不是他不想帮，谭老大觉得穿衣洗漱这些事自己做起来还是游刃有余的，他只是伤病缠身，又不是残废了，於是谢绝他哥与任何一个人的帮助。
多年的习惯已经让他养成了什麽事都自己亲自动手，交给别人，那太别扭。
等谭老大洗漱好了，他们就一前一後去饭厅吃饭，有时候范宗明也会下厨做点菜，例如炒个西红柿炒j-i蛋，或者削个水果，在一旁静静地看著谭老大吃。
谭老大脸皮老厚老厚的，范宗明看得再认真，他也吃得下去。
於是，看多了，范宗明看著时间也就越看越长，看到最後，一天到晚也有近好几个小时，除了必要的事外，范宗明眼睛都是放谭老大身上了。
再厚的脸皮也经不住这样看啊……谭老大被他这样看了半月之後，终於很关心地问他哥，“哥，你眼睛累不？”
再看，他这张脸也是长不出花的。
倒是眼睛这麽长时间的盯著，盯久了会抽。
“不累。”范宗明棺材脸依旧完美无暇，那不累两字说得挺严肃认真的。
於是，谭老大也不好再说什麽。
看吧看吧，反正，还是那句话，再看脸也不会长花。
谭老大早上起得晚，一起来也是早上九点多近十点了，一般要是有点什麽活动也是黄昏的时候，也就是四处走走散散步。
范七妈这老太太有时也过来陪陪她，七妈就把手挂他胳膊里，一路都要跟谭老大说著话，她因为年龄大了耳朵不好使，谭老大说话也不是中气十足型的，所以每次来她都要戴不太舒服的助听器，看她那不习惯的样子，谭老大向范宗明求救：“哥，你跟妈去说，叫她别来打扰我们二人世界了，这好不容易的才清静。”
他睁眼说瞎话的说范七妈打扰他们二人世界……范宗明就算知道他跟他孩子远没有什麽二人世界的亲密，但为了他的孝心，也还是跟范七妈去说了。
果然，范七妈一听这理由，笑得合不拢嘴的连连点头，第二天就再也没再黄昏时候来过了。
所以，谭老大还是跟以前一样自己慢慢走著散步，范宗明沈默地跟在身边，偶尔递口水过来让他喝喝。
这样，其实挺好的。
至少谭老大觉得自己挺满足的。
像他这样的人到最後，自己爱的那个人近在触手可摸之处，自己还能平平静静地活著，真的是不知道跟哪辈子先借来的福气了。
要说他这麽多年学会的最好的东西是什麽，那就是他在适当的时候学会了适当的满足了……人心呐，实在不能太贪，得到了赶紧就珍惜了。
要知道错过了就是真的错过了，没有太多事是可以重来一次的。
这天范宗明刚蹲下身把谭老大的鞋带系上，谭老三又来了。
当然，谭老三要见他家老大肯定是不可能走大门来的……意思那是就是谁也不知道他来，走的时候也不可能有谁知道他来过。
他这次偷偷进了来，恰好看著那铁面无私，永远都一张棺材脸的人居然在蹲著帮他家老大系鞋带，要说没有惊讶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看著谭老大他们，都忘了离开。
见他不走，谭老大挺无奈，“三儿啊，你这又是来干嘛啊？”他这到底有没有把主管权给接交过去啊？怎麽这阵子见他的次数比他原先留在寨里当老大见他的次数还多啊。
“我回去，来问问你要不要跟我回去。”谭老三面无表情地说，看著那人居然还帮他家老大的裤腿给整了整才站直了身。
这都叫什麽事？
丫装什麽老尾巴狼？
“回什麽去……”谭老大没好气，这谭老三还是没调教好，都说了他是要归根在范家的，不知说了多少次了，这谭老三是不是脑袋不好使了啊？
“快走。”谭老大顺手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就往谭老三身上砸，“快滚。”
这小子，真是不长脑袋，用真面目来见人，居然不撒腿就跑还傻站著，谭老大觉得自己没在病死之前就会被他家谭三儿先给气死。
“我……”谭老三见那男人还低著头在拿著茶壶在帮另一茶杯倒水，一直没有抬头看他，他只好什麽也没说，闪了。
等人不见了，谭老大也松了口气，对著终於把茶倒好，抬起了头的范宗明无奈地笑了笑，说了句：“谢谢。”
事情，总算不晚。
好歹他们都活著。
好歹，他们对各自都没那麽多要求了。
人一闲下来，脑袋空空的其实也是件好事。
谭老大觉得自己这辈子啊，真是最好的时间就是在现在的了……当然，他也依稀能记起小时候的单纯，但那总归是过去多年了，现在的平静才是他自己的。
可能人就是这样了，当太多不好的事情一过去，微小的一点从没想像过能得到的宁静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尽得事後还是会平静下来，但那得到了时猛然间的欣喜还是挺愉快的……
谭老大就觉得人生真他妈柳暗花明又一村啊……他现在住的这范将军的别墅，哪个仇人都碰不了他的边边角角，别墅够大，而他可以在别墅的这边逛一逛，那边逛逛一逛，逛得闷了，他中间还可以逛一逛。
别人可能觉得出不去的方寸之地，但他觉得这比全世界还大。
他哥不烦他了，在这里他可以过安静日子；谭三儿也不用老担惊受拍的怕京里反咬一口，因为在这之前，他先顶著呢，谁敢动他的寨子，他可是真什麽事都干得出的。傲雪凝香。整理人生呐，到这里就完美了……谭老大心满意足的翘著二郎腿躺在躺椅上这麽想著。
他这一生，过足了平常人十辈子加起来可能都不及的精彩，当然，爱人的那个份量可以也是一般人避讳不及的……
唉，想来啊，也算是不枉这一生了。
谭老大满意地叹著气，腿摇得欢了，旁边范宗明递过一杯他刚榨出的果汁，接著又皱著眉毛去榨下一杯了。
谭老大端著那杯范宗明榨得果渣一大堆的果汁，喝得不亦乐乎，就差没直接吟诗歌颂它的好喝了。
当然了，他哥笨手笨脚榨果汁的样子也挺好看的，瞧吧，你再挥手间就能吒吒风云又如何，谁都能做好的事情你不也是干得笨手笨脚的？
啧，当世界上人人都要亲自动手才能吃喝拉撒时时，看这帮人怎麽活！郁闷不死他们这帮家夥！
谭老大喝著果汁哼哼，就不去帮著他哥去榨果汁了，这东西放他手里，就简单两三动作就可以来一杯完美的鲜亮汁水……他就不去显摆了，免得嫉妒死这老头了。
谭老大这阵子心情一好，身体也好多了，也会多跟他哥说几句话了。
院子里一个花盆里的树有些长得大了，得移到更大的一个盆里去，范宗明把他的勤务兵赶走，非得自己动手。
你说自己动手就动手吧，老头儿还非得拿来尺子，拿著图纸和电脑在算计这棵树以後的生长长势，以後可能会遇到的一系列问题，算了大半个小时，综合一系列因素，得出谭老大让人拿来的盆不够大，还差两个厘米的半径的结论……
谭老大半晌无语，心想这麽好的人才，那位头头怎麽就真让他这麽退了休呢……派他哥算计人那可真是一本万利的事情，他很多年後的事情都事先给管了。
可，你都已经退下了，移栽棵树都这麽正经，真他妈吃饱了撑得的。
他实在是什麽都不计较的人了，所以挥挥手，说：“那就换一个。”
范宗明倒是还是挺严肃地点点头：“好，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