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的高大而不苟言笑,而那说话的女子,则是一个无比明艳的女人。
姣好的面庞莹白如玉,脸颊因为大热天走动而微微泛红,精致到近乎凌厉的五官,高高挽起的发髻,几乎如同传说中的天女一般。抢眼的烟红色长袍如一团红雾裹着她,衬得整个人愈发出挑,上头绣着复杂的勾连花枝,大团大团的刺绣花朵随着她的走动而在长袍下摆上时隐时现,不断地绽开又隐去。
一眼之下,不论男女,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向后缩了缩。他们平日在田间地头忙碌惯了,浑身都是灰扑扑的,根本从没见过这般光彩四s_h_è 的人,连大巫和族长都远没这种派头,这会儿猛一见到,几乎不敢与她对视。
巫履扫一眼众人的反应,嘴角微微一挑,又很快抹平。这边地处中西交界,在她眼中完全都是未开化之人,按寻常的x_ing子,根本就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的。奈何这次需要打探出谁在跟他们捣鬼,不得不耐着x_ing子跟这些“蛮人”打交道,实在是让她相当不爽。
好在这些人算有自知之明,并不怎么敢直视她。
钟山玉传来的波动十分稳定,也几乎没有移动位置,巫履心里倒不那么着急了。现在只想先把那作对的除去,免得到时候横生枝节。至于这些未化之民,几乎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顺手一道摁死了干净。
但这会儿,她的心思丝毫不露,只直勾勾地盯着一个老头手上以Cao绳拴着的泥塑,略嫌凌厉的眼中露出难掩的讶异。
“远巫,这位是?”被那一看就来头不小的女子盯着,众人的目光也跟着转向自己,想要带回神像好好查看一番的某大巫相当不自在,仿佛手上拎了个烫手山芋。
“奉劝你立即扔掉手中的邪物,否则,它会给你们带来灾难的。”这次,冷冰冰的巫阳开口了。严肃的表情,冷冷的调子,不容置疑的口吻,一下子唬住了许多人。
那大巫更加不自在起来,忍不住低头去看那泥塑,结结巴巴道:“可,可这是我族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山神之像,向来能佑一方水土,怎么……怎么可能是邪灵?”
“对,这是我族圣物,不可能……啊!”听到对方毫不客气的话,有人忍不住开始反驳,可还没说完,就惊叫了一声。
只见那泥塑的裂痕中,隐约浮动的黑气忽然如毒蛇一般窜出,飞快地沿着Cao绳向上蔓延,瞬间爬上了老大巫的手臂。片刻之间,半条胳膊立刻黑了,老大巫的脸涨成了紫色,另一只手想要去取腰间的药,竟然根本抬不起胳膊。膝盖一软,整个人就被抽空一般地往下瘫。
“大巫!”这个部族的人都急了,赶紧都要争着抢上前。
可有人比他们更快了一步。众人只觉得一团烟红色在眼前一晃,老大巫就被那个神秘的女子给托住了。她只伸了一只手,指尖虚虚地扶着大巫的胳膊,分量不轻的一个人竟然直接就被她搀住了。
另一只手一扬,一个小纸包出现在指尖:“张嘴。”
老大巫的行动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看出她意思的族长也顾不得巫履语气中的那一点嫌弃了,连忙和一名族人抢上前,费力地掰开了老大巫的口。
细细的粉末弹入口中,老人的脸色眼见地恢复过来,手臂上的黑气顿了顿,也没有继续向上蔓延了。
围观的众人一阵耸动。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可是智老在时也没有的。
老头儿智总是笑眯眯地指挥他们上山采药,叨咕什么“一方水土自有一方气脉,养出来的Cao药才最对一方人的习x_ing”,结合他老不靠谱的x_ing子,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遛他们玩儿。
带着两人一道过来的远巫则忙着向众人解释,语气中难掩激动:“这两位是西边来的巫者,身怀绝技。当时我们部族几个病人突然发狂,闹腾着往外跑谁也按不住,有人靠近了就又咬又撕,就是路过的履大巫出手帮忙制住的。几味药下去,现在人都基本清醒过来了——我们就是忙这个才来得晚了些。履大巫和阳大巫说,他们本是去东边办事,结果发现这边山间邪气大盛,才忍不住赶过来看个究竟。”
这话一出,人人尽皆变色。
西边是许多人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圣地。
不说众神所集的圣山——昆仑就在西边,光以人间来说,最厉害的大巫所集之国——巫咸国也在西边。巫咸国人人都是巫师,这“巫”字的分量可与这边的Caoj-i大巫不一样,在远古,巫咸国的巫首是可以通过灵山直接通天的。
有传说,巫咸国从天上得赐无数神药,寻常人得到一粒,吞下就能飞升。
虽然以讹传讹的流言并不好判断真假,但无数人依然觉得,西边的巫者,哪怕与巫咸国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也是比寻常巫者要厉害百倍的。特别是他们出手的药,那必然是灵验无比的,绝对不用怀疑。
所有人再看向巫履巫阳的目光就更带上了几分崇敬,连原本觉得巫履高高在上的眼神有些刺眼的也完全没有意见了。西边的大巫嘛,高高在上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只有平日里无比顽皮,会嬉笑着去揪小老头智的胡子的孩子们,悄悄地缩到了大人的身后。他们也说不清为什么,看到那只好看极了的、高高扬着喂老大巫药的手,莫名地就感到一种害怕。
第40章 寻友(补2更)
远巫年纪大了, 说话有点漏风, 还容易含含糊糊掺杂不清, 但这并不妨碍周围人越听越热切的眼神。
巫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虽然没有像巫履一样, 时刻把嫌弃摆在脸上, 骨子里的傲慢却是一分不少的。
被一群不开化的山野之民, 和几个愚蠢的糟老头子一起并称为大巫,这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巫履倒是颇为满意所达到的效果。
待灌下药的老大巫惊魂不定地看着那被远远扔开的泥塑时, 她施施然开口道:“我并不是说你们的神像本身有问题,而是它们被邪灵沾染了。我和阳大巫远远地就看到这边邪气冲天, 近来是发生什么特殊的事了吗?或者……来过什么不寻常的人?”
最后一句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显出了一点意味深长和不怀好意,像毒蛇般狡诈无比地吐了一下信子。
老大巫手臂上的半截黑色依然诡异的残留着,上下两截鲜明的对比成功地镇住了大部分人。
众人犹豫着对视一眼,有人含含糊糊地说:“……若说不寻常的事, 那就是近来煞气大盛了,到处都闹哄哄的,我们想了许多法子也不见效果……”
巫履嘴角微微挑了挑, 循循善诱:“不,煞气的一时盛衰再自然不过, 不可能有这样的威力,也绝不可能破坏你们的神像……这模样, 倒像是你们得罪了什么厉害的敌人……有吗?”
一位族长苦着脸回道:“大巫, 不瞒您说, 我们这偏僻的小地方, 平日根本没什么人来,就我们这些个部族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有什么真正的深仇大恨呀……不对!”
有些人显然也与他想到了一块,眼神一交汇,全都看到了相同的犹豫。
巫阳适时地冷冰冰开了口:“也可能是怀璧其罪,这边人远地偏,偏偏山气还十分清灵,若有人想要‘借势”也再正常不过。”
“……借势?!”人群中再次不安地s_ao动了起来。
所谓的借势,是一种好听的说法,事实上是这世间一种臭名昭著的邪术。
由于这世间的灵气越来越稀薄,有些心术不正的巫者便起了歪念,偷偷地阻隔一整片山川灵秀之地,以其间所有的生机供养自身,以达到术法大进的效果。
而被借势的地方,往往由于邪术的作用,Cao木枯黄、生灵俱病还算轻的,直接河川断流、人畜死绝,成为一片死地都不在少数。
这邪法曾经盛极一时,人人闻之色变。直到巫咸国派人到处清理这些邪恶之徒,才将将止住这一风气。
这也是巫咸国受人尊敬的原因之一。
而现在,借势二字由从西边而来的巫者提出,就显得格外让人恐慌了。
“大巫,您说的……是真的吗?这片,这片真的是被借势了?”有几个大巫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他们懂的虽然不多,但毕竟是族中的长者,拥有许多前代的传承,完全知道借势的可怕x_ing。若真被缠上,哪怕是举族迁徙,那邪术也会如附骨之疽一般如影随形,直到完全被榨干为止,不死不休。
巫阳冷冰冰的脸很有震慑效果:“不确定,我们都是推测,还需你们自己找出近日不同寻常的地方来。”
近日……那就是煞气重了,又来了个行止有些怪异的小老头智。他自称从南面而来,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唯一的爱好是见识各种奇闻异事。
这样的人,其实是不被大多数人理解的,总觉得他话里话外有所保留。现在一提起来,有人就寻思,老头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又为何要遮遮掩掩呢?
族长和大巫们尚自犹疑不定,有人已忍不住喊道:“……会,会是那个智不怀好意吗?”
“噤声!不许这般说智老,”有人很快呵斥道,“别忘了他帮忙救治了多少人!”
小老头智到底在此处逗留了多日,他的所作所为都看在诸人眼中,还是有很多人对他深信不疑的。
“可是……人心隔肚皮谁,谁知道他救治的这些人,病又从何起呢……”前者不甘心地咕哝着。
眼看两拨人犹豫不决的僵住了,巫履一面装模作样地给老大巫治病,一面隐晦地冲巫阳使了个眼色。于是在老大巫手臂上黑气彻底褪去的刹那,巫阳淡淡开口:“成了?那我们继续赶路吧,别耽搁了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