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害怕听到什么令人伤心难过的回答,徐闪亮飞快答道:“会的。”
他可以感觉到周鹤青对他的态度正在一点一点的改变。
他不想当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
他渴望周鹤青。
这几日,徐二少温香暖玉在怀,正是金屋藏娇,免不了得意忘形忘乎所以,要不是周鹤青也有课,他真是连门都不想出了。他翘得了别的课,却翘不了周鹤青的课。所以等他满面红光,而周鹤青形色枯槁出现在教室的时候,不学无术四人组都快惊呆了。黄问羽直接惊叹道:“没想到你这么如狼似虎,简直要把周老师榨干啦!”
闪亮二话不说给了他脑袋一下,“我们如此纯真的感情,岂能容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黄问羽不服,指着讲台前面正在调仪器的周鹤青道:“那你说,周老师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瘦了十斤的样子。”
他不说,徐闪亮还真没发现。也许是这几天过得实在是太遂他心愿了,可以这么长时间的和周鹤青呆在一起,哪怕是不说话,也觉得空气里满是幸福的粉红泡泡。讲台上的周鹤青像是怀揣了沉甸甸的心事,抱着个难以言说的苦楚独自煎熬着。他时常将目光停留在空中,闪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儿却什么都没有。
一定有问题。
其实周鹤青拒绝出国访学因此得罪导师的事情,数院上上下下差不多都知道了。人人都说周鹤青是个傻子,母亲的病有什么好隐瞒的,直接跟大导师说明情况不就行了?再说了,母亲生病,请个护工也可以啊。非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得罪大导师,以后小心吃不了兜着走。他像是一夜之间被架空了势力的太子,唯一的活计就是每周一次的选修课。在H大这样的学校里,会有许许多多的周鹤青,这个不行,下个顶上,独独不缺他这个周鹤青。
日头升了又落,徐闪亮靠着黄问羽从姜山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带着几个人趁黑灯瞎火套麻袋把抢了周鹤青名额的那个人打了一顿。
他站在公寓楼门口,把裤子上蹭的泥巴灰全部拍干净,又对着防盗门上的一点点反光理了理领口和发型,这才掏出钥匙进门。
屋子里静悄悄黑黝黝的,唯独二楼一点光亮。
徐闪亮走上楼去,便见懒人沙发旁摆了好几摞书,细细看来,应该是周鹤青搬空了书房,准备趁闲暇时光挨个读遍了。他拿了一本全英文的小说,靠在落地灯旁,随手翻开一页,头也没抬说道:“回啦?”
“嗯。”徐闪亮挨着他旁边坐下。
他看起来阅读的时候毫不费力,用手划拉着,几乎是一目十行的速度。能读到这种程度,怕是为了学英语下了不少功夫。徐闪亮从背后环住周鹤青,又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歪着头小声说:“你是不是很想去美国?”
他这几日对着周鹤青时不时挨挨蹭蹭,周鹤青竟也习惯了,对于这种亲密的接触也不那么排斥了,索x_ing放任自流。
周鹤青顿了顿,答道:“不是。”
徐闪亮像是没听到他回答,自顾自说道:“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他抬起头来,飞快地在周鹤青的脖子上亲了一下,随即将周鹤青楼得紧紧的,似乎是在害羞,但又更像是害怕周鹤青会就此跑掉。
周鹤青没有说话,他呼吸平缓,目光随着手指滑动,顷刻间读了一页翻面过去,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上页说了些什么,脑子里一时乱糟糟的。
“我听说你不太喜欢那个抢了你名额的人。”
“没有。”
“我找人把他打了一顿。”
“……”
“所以你不要再伤心了好不好?”他说着,赖在周鹤青身上摇了摇。
周鹤青转过头去看他:“他受伤很严重吗?你们就把他扔在地上?”
“没有。”徐闪亮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们把他套麻袋扔医院旁边的小树林里了。”
周鹤青叹了口气,把书阖上,又叫徐闪亮坐好:“我没有伤心,也没有想去美国,所以请你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
闪亮看着他的眼睛:“你骗人,你明明就很想去美国。”
周鹤青心里一团火无端烧起来,压了几次差点没压下去,干脆甩手站起来:“我去睡觉了。”却被闪亮拉住了手,他坐在地上仰起头,鹿一样的眸子里充满了倔强和委屈:“你不可以去,伯母还在生病,还没等到合适的□□,你不可以去。”
周鹤青觉得好笑,他还没委屈上,徐闪亮倒先委屈上了,他强压着怒火:“我没有说我要去。”
他时常想,为什么老天爷要选择他来历经这一切艰难苦楚,做出这些痛苦抉择。母亲生病是,签下卖身契是,因为学生打架进局子是,被迫卷进变态两兄弟的恩怨情仇是,奈何好不容易有件好事要落在自己头上,偏偏被这些绊住了手脚,空有一身才华无法施展拳脚也是。怎么他这么多年付出的努力分文不值,好处全部被别人占去了。
他怎能不恨不气。
他气张明抢了自己名额吗?他气。
他气徐闪亮身在福中不自知,天天只知道打架闯祸,却能拥有优渥的生活条件与想干就干的勇气吗?他气。
他气徐鸣远把他拖入泥沼却又抽身离去吗?他气。
他觉得老天不公,人生而不等。
可他更气更恨的是他自己,他气自己还没有足够强大到抗击所有的压力,兼顾事业与生活,怨不得别人。
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要一个小孩来替他出这口莫名其妙的恶气。
第26章 第 26 章
26.
徐闪亮就那么坐在地上,拉着他的手。
周鹤青看着他,爆发式地咬牙切齿道:“听着,我不需要你为我做无端的事情,也用不着。你懂什么?你是我什么人?你就这样自作主张?徐闪亮,我告诉你,如果不是为了钱,我压根都不会在这里呆着。你当好你的金主,我做好我的份内事,别的事情,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本想用很大的力气甩开徐闪亮的手,却没想到对方先一步松开了。
周鹤青的那些恶言恶语,闪亮仿佛一个字都没听见,他用手拍着胸脯,一屁股歪倒在旁边,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喃喃道:“好了好了,吓死我了,伤心难过的时候爆发出来就好了,总是憋着,很容易生病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朝周鹤青笑了笑:“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要不是他四肢僵硬,笑容勉强,周鹤青几乎要被他骗过去了。
真是……无可救药。
“喂。”周鹤青喊他。
闪亮转过身来,笑眯眯的,他手有些抖,没办法似的握成拳头藏在身后,克制问道:“怎么了吗,小周老师?”他又像是害怕周鹤青还会说出些什么伤人的话,连忙加了句:“我真的很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不好。”说完又慌慌张张地浴室跑。
他澡洗得很慢,磨磨蹭蹭的,约莫洗了一个多钟头才带着一身水汽钻进了被窝。
卧室没有开灯,路灯透过窗帘的罅隙在墙上形成一道狭长的光斑,明晃晃的,隐约看得清卧室全貌。
他是在浴室里哭吗?我说话是不是太重了?周鹤青盯着光斑,脑子里乱糟糟的,眼前时不时闪过徐闪亮红肿的双眼,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徐闪亮来抓他的手。周鹤青在黑夜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徐闪亮幼稚、笨拙,被人骂了也不知道吭声,难怪总是被人欺负,只是说要当好朋友,就乐颠颠地跑去当别人的替罪羊。他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讨周鹤青的欢心,只是有些时候方法用得不太恰当,然而这份小心翼翼,周鹤青不是没有看在眼里,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感受到床那边细微的震动和努力放平缓的呼吸,一时间觉得心烦意乱,头脑发热般破天荒地第一次主动抓住了徐闪亮的手。
“晚安。”周鹤青干巴巴道。
黑夜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
周鹤青等了一会,大抵徐闪亮是下定决心不要同他讲话了,一直等到他有了模糊睡意,才听到对方小声的用略带鼻音的语调说了声:“对不起。”
“你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而是被你们扔在医院的那位。”
“啊,那怎么办啊。”这么说着,闪亮大着胆子凑近了些,把脑袋轻轻靠在周鹤青的肩膀上,吸着鼻子小声问:“那我明天去看看他,给他买点果篮然后再向他道歉?这样你就不会生我气,不会不理我了吧。”
周鹤青想到张明得到名额以后在工作室里耀武扬威的劲,突然觉得挨一顿打得到一个访学名额,怎么算怎么值。他和张明其实一直不太对付,如今挨了徐闪亮的一顿揍,不得不说,他心里还是有些暗爽的。
“不用了,”周鹤青道:“免得又生些时段,我明天去看看他帮他缴费就好了,但是你得和我一起去。”
“嗯。”闪亮长呼一口气。小周老师还是肯理他的,这令他感觉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莫名松快许多,起初的焦躁不安也渐渐退去了,偷偷哭过之后,疲惫感总是来得很快。他虽然想努力保持清醒,想和周鹤青再说会话,可是困意瞬间击倒了他。以至于当他听见周鹤青说:“我也要和你说声对不起。”的时候,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伸到被窝里面掐了自己一下,好痛,不是梦。
几乎是一瞬间,闪亮的脸通红起来,虽然明知道黑暗里周鹤青看不见,却还是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堪堪露出两只眼睛,瓮声瓮气讲:“没……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