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你是不是还要出去?”
路唯一这样问,然后停了停,似乎在等任燃的反应。
“嗯,今天有说好了的生意,不过我会带钥匙,你放心睡吧。”任燃继续说,“最近都没看你去上课。”
路唯一忽略他后面的话,用一种认真的语调说:“我也想去。”
他记得那时任燃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你也去?去哪?”
“1231会所,上次你在那里捡到我的学生证,你经常去的地方应该就是那里吧。”
任燃一动不动地端详着他,凝视着他的脸,最后开口问:“你去那里干什么?”
“喝酒,交朋友。”
“那里有什么朋友可交的。”
“你不是也在那里么?”
任燃不说话,他当然不可能说出“我不是你朋友”这样的话,但又找不出其他理由不让路唯一跟着来,毕竟他不是第一次去会所,20岁虽然还在念书却已经是成年人了。
任燃既不是他的长辈也不是他的老师,更何况就算拒绝,路唯一也可以一个人去。
他用力捏着手里的啤酒罐说:“上次你一个人去会所是为什么?”
“我失恋了。”
连自己都感到惊讶,如此直白甚至咄咄逼人地说出这个以前根本不会说出口的理由,路唯一用平常的语调接下去:“那天和女朋友分手,所以几个兄弟约好了一起陪我去喝酒。”
“他们呢?”
“突然间全都有事。”
任燃笑起来:“你的朋友缘好像很差。”
“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差。”
路唯一看着面前的人,任燃毫不厌倦地摆弄着手里的啤酒罐,直到它最后空了,扭曲得不成样子。
“要去也可以,不过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不要喝太多酒,尤其不要喝别人给你的饮料。”
“我又不是小女孩。”
任燃没有笑,虽然他接下去说的很像笑话:“别以为自己是男人就很安全,那里至少三分之一的人是同- xing -恋。”
一边这么说,任燃一边抱着不怀好意的心情观察路唯一。
这些话会起什么效果,他会觉得厌恶、尴尬,还是干脆放弃了跟去的念头?
但是不管怎么观察,路唯一的表情依然是那么淡然平静,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对“同- xing -恋”这三个字反感。任燃看到的是一个健康正常的年轻人,也许并不是那么积极向上,但却没有染上什么不可挽回的恶习。
虽然他很不情愿带他去会所那种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地方,可同时又在心里产生了难以言喻的高兴和期待。
“好吧,那就一起去。”
任燃说着又问:“明天有没有课?”
“上午没有。”
路唯一知道自己在撒谎,明天上午有很重要的课,继续旷课下去这个学期的出勤率绝对没有办法再补回来。
但是那又怎么样?
这一两个月来,几乎都没有花时间和任燃以外的人相处,朋友间打招呼只是蜻蜓点水一样随便就应付过去。洪洋每次叫嚷着要一起出去玩也都被他以各种匪夷所思的理由拒绝,即使勉强去上个课,结束后总是像有什么急事一样匆匆忙忙地赶回来。
如果在前几个星期,还可以把理由归结为任燃的生活起居不方便,需要人照顾。
可是现在他痊愈了,像个健康人一样行动自如,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去上课?
路唯一觉得他是在一条直线上行走,本来只要一直这样走下去就行了,既简单又寂寞。
但是任燃从另一条直线上走来,闯入他的生活,在他的直线上制造了一个交点。
“一维妹妹。”
任燃这么叫他,虽然一开始只是个玩笑,可路唯一不禁要怀疑,那是不是一个暗示?
“喂,怎么了?”
有人摇他的肩膀,路唯一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到任燃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好好的吃饭也会发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任燃的手掌好像有魔力一样,一下子把他唤醒,一下子又让他陷入更深的漩涡。
路唯一知道通过他冰凉的手指就能接触到另一端的世界。
一瞬间,那些在校园中的生活,和朋友在网吧上网,在火锅店里笑闹喧哗的景象都变得遥远而陌生,浮现在眼前的全部都是灯光、烟雾、酒和毒品,一个黑暗的、有毒的、充斥着血腥和暴力的世界。
直到任燃的手覆上他的额头,他才发现自己置身于小屋中的现实。
原来人真的可以睁着眼睛做白日梦。
第十二章
第二次站在1231会所的门口,灯光似乎有些不一样。
临街的地面- shi -漉漉的,在霓虹灯的映照下反- she -出扭曲的光。
“我先进去,你就当不认识我。”
虽然这里是任燃熟悉的地方,但是他也不敢大意。有些事牵连范围太广,如果不小心谨慎,就很有可能遇到意想不到的麻烦。
路唯一从正门进去时,感觉又回到了那个迷幻的夜晚,也许他正是想要找回那时的感觉,找回那段空白的记忆。
酒吧里一片暗红,偶尔有几道白光闪过照亮腾空而起的浓重烟雾,让整个舞池和吧台都显得虚假混乱。
中央的环形沙发上照样集结着男男女女,不分亲疏地吃喝、聊天,大声嬉笑,玩着暧昧的游戏。
路唯一找最靠角落的位置坐,随便要了一瓶啤酒,他的目光在黑暗中寻找任燃的身影。
虽然要找到他并不困难,但是不管怎么注意,只要目光稍微转开一下就会立刻失去目标。
任燃很少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停留,他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和人交谈,谈妥了就一起消失在路唯一的视线中。昏暗的灯光是最好的保护色,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够注意到这些危险的交易。
他看到一个衣着得体的男人向任燃走过去,两人低头说了几句话立刻就埋没在吧台的- yin -影后面。
路唯一看不到那里,只好把头转过来看着手里的啤酒瓶。
小小的酒瓶上蒙着一层细细的水珠,冰凉的,手掌覆上去就汇聚成一大片- shi -漉漉的水渍。
他觉得刚才那个男人的身影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差不多十分钟,任燃才和那人从吧台后面的洗手间出来,男人戴着眼镜,衬衫的领子松开着,领带也没有收紧。
他看起来不是那种到处惹事生非的混混,相貌英俊端正,穿着也很高档。
路唯一看着他走到一个女孩面前坐下,背对着他,两人亲昵地靠在一起。
他对那些随心所欲的交友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他们究竟从任燃那里买了些什么。他之所以坐在这里,只不过是出于一种连自己都无法形容的好胜心,想要跨过某些障碍尽量靠近任燃的世界,和他站在同等的地位说话,而不是被当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也许那些误入歧途的人也都是出于这种幼稚、愚昧的想法吧。
路唯一感到自己正被虚无的东西吸引着,就好像他的母亲总是被带有“- xing -”暗示的东西吸引着一样。
他看着手中的酒瓶,又看了看时间。
已经过了午夜,可这里的所有人都好像精力没处发泄,尖叫声不断从舞池里传来,音乐也永无止歇地轰鸣。
他喝了口酒,忽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阿唯。”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意外,有种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惊喜交加。
路唯一抬起头,看到刚才和任燃交易的那个男人走过他身边,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他。
“真的是你?”
光线很暗,他背对着灯,路唯一看不清他的长相。
可是虽然看不清,却不知为什么一听到那个称呼,就全身都起了一层难受的疙瘩。
除了路翎,谁还会这么叫他?
路唯一搜索记忆,试图让自己想起来,但那个记忆很遥远,是自己不愿意去回想的。
“是我,你不认识我了?”
男人的手里还搂着他的女伴,女孩子全身无力地靠在他身上,脸上表情暧昧,一直不停往地上滑。
“我是黎杰,还记得么?”
我是黎杰。
黎杰……
周围的音乐忽然变得高亢起来,低音重重敲打着路唯一的心脏,让他一下子感到胸口有说不出的烦闷。
叫做黎杰的男人却似乎很高兴,低头看看怀里的女孩,低声解释了一句说:“喝醉了。”
他不等路唯一同意,就在沙发上坐下,把不省人事的女伴放在旁边。
女孩露在黑色丝绸连衣裙外的手脚是雪白的,肩带随着侧卧的动作滑下来,隐约可以看到白皙丰满的乳房。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黎杰的身上有一种奇特的香水味。他坐得离路唯一很近,那种味道应该是很有品位的,可路唯一却觉得刺鼻。
他不喜欢刺激的味道,闻久了会喘不过气,所以就往里面坐了一点。